三天前。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輝灑在塔身上,映得青磚綠裏透紅。塔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天的盡頭紅彤彤一片,似火海一般。塔下的白衣似中年的兩男子,麵朝西方,盯著漸漸逝去的餘光,灰色的眼瞳裏盡是血絲,暗淡淡。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成鮮明對比。像極了胖瘦佛陀。
其中矮男子說“師兄,今天是七月十五了。”
“是啊,又是一年了”,高男子接過矮男子的話。
“每至此日,心情難複(心情難以平複)”,矮男子似乎充滿了憂鬱,“在這個時節裏,師兄可曾怕過。”
“怕?”高男子轉過身來,拂了拂長袖,嘴角抿抿一笑說:“怕,當然怕,每天都在怕,可是怕又有何用!”說吧仰頭朝天哈哈大笑。
“兩位師叔遇到了什麼高興事,交談甚歡啊。不如說出來讓大家都聽聽,跟著高興高興唄。”隨後從塔的的另一側迎麵走來三個一身青衣的年輕人,年齡略比兩白衣男子小。五人的倒影被夕陽拉長,形成交錯的五道線。
“小兔崽子,跟著起什麼哄。沒看見我跟你二師叔在這欣賞夕陽西下嗎!”矮男子訓斥道。
“師弟,年輕人喜歡說笑,你跟他們較什麼真啊”,高男子製止了矮男子的訓斥。
“師叔啊,不是我說你們,咱們在這都守了一百餘年了,除去下雨的時間,將近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有太陽,你們看日落都看了六十餘年了,不同時間的,不同方位的。你們難道看不夠麼?還每天都在這個時間段站在這看日落。”另一略顯活潑的青年挑逗道。
“一百多年了,都一百多年了??????”高男子喃喃自語道,臉上滑過無奈和悲傷。轉身朝塔裏走去,不再理會其他人。
高白衣男子的突然離去讓眾人驀然無措。
“三師叔,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惹二師叔不高興了啊,他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啊。”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還說!算了,以後不要再提時間的事了,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讓誰呆上上百年,心裏都會難受的,也就二師兄能不埋怨。“矮胖子既像是說給他們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而高白衣男子渾然不覺他們的談話,徑自走上樓,進入自己的房間。打開窗子,從窗子裏眺望塔下塔外的景色。看著遠處鬱蔥的樹林和塔下清澈的湖水,絲絲的涼風吹著臉龐,仿佛隻有這時才能使他心裏平靜些。
房子雖然久經修繕,可仍然破敗不堪。勉強能遮得住風雨,再裝飾仍然掩蓋不了塔身牆麵上的刀痕。湖麵風平浪靜,清澈見底。可誰又曾知湖底堆滿了白骨,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使這裏成為了血湖。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不知吸了多少死屍的精氣骨血。白日裏,風和日麗,光景無限。殊不知,晚上冤魂惡靈鬼哭狼嚎,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入人耳毛骨悚然,那聲音的淒慘讓人撕心裂肺。
雖然時隔百餘年,但提起當年在此地的那場大戰,他仍然心驚膽戰,毛發悚立。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人魔不兩立,參戰教派達三十餘個,涉中土,東海,西域,北疆,南蠻五大域。死傷萬餘人,中原高手幾乎全部折損,魔教亦元氣大傷,自此不振。屍骨成山,血流成河。驚天地,泣鬼神。
當年以正道為名的太極殿,清音閣,玄機觀,鏡湖山莊,都靈聖壇,北疆雪族引領群雄對抗南蠻異族邪教。而瑤山瑤城太極殿的三大俊才高手就有這一高一矮的中年男子。
想想一百年的光陰早已摧殘了音容相貌,雙鬢早已花白。身材高挑瘦氣的號玄竹,一把逆鱗劍使得出神入化,龍之逆鱗,觸者殺之,但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嗜殺。在當年的剿魔大業中,不知有多少的無辜成為他的劍下冤魂。而身材略矮,胖得微微發福的正是他的三師弟玄梅。時下的瑤城太極殿掌門,也就是他們的大師兄,正是百餘年前剿魔的先鋒,大名鼎鼎的玄鬆真人。三人號稱瑤山歲寒三友。剩餘的三名青衣較年輕男子則為玄鬆真人座下的俗身弟子。大弟子仲界,識大體,遇事沉著冷靜,修為甚高,頗具日後掌門之風。而二弟子範曄,則少言寡語,略顯內向,卻使得一手好劍;得其師父真傳,將玄鬆真人自創的長風劍法的威力發揮到極致。劍身遇風如蛇,狠而準,風起劍落,一擊必殺。長風劍法的長處就是能夠借助風力加快劍速,加重劍氣,達到最高的殺傷力。三弟子客洛則不盡人意,除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以外,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了,禦劍勉勉強強,抓個強盜,打個低級修為的還行。若真是遇到赤焰神君這樣的狠角色,估計三招之內就得斃命。將他安排在這裏守塔,也就是讓他為大家取樂,免得寂寞。
說他們年輕,其實是一種誤解。客洛在取笑玄竹真人和玄梅真人時就已說“守了百餘年的塔”。其實客洛都已將近一百二十多歲,玄竹真人年齡最大,已有二百七十餘歲,玄梅整整的四甲子(一甲子六十年),客洛的兩位師兄仲界和範曄也都一百七十多歲。隻不過修仙之人,筋骨容貌老化的慢,仍然保持著中年與青年的麵相。
玄竹經曆了四個甲子,卻有兩個甲子的時間都在守這個殘塔,每當孤寂之時,不免心生怨恨。論當年的戰功,他不比掌門師兄玄鬆差;論能力,他更勝一籌;各個門派的前輩也都很看好他。雖然是師弟,但與師兄卻是同歲,閱曆匪淺。可就因為那一場師父與師兄的談話,自己就應該守這個地方麼。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掌門做不成,執法長老亦可屈才而用。他從未要求過什麼,更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他隻是想留在師兄旁邊,名滿天下,為天下人所敬仰。可是這一切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思緒又將他帶回了一百二十一年前,那年今日。
戰局已定,魔教死傷無數,十大長老七零八落,隻剩下四人,還有一人重傷。魔教十二領主僅剩赤焰神君和大道聖主夜殘影兩人,赤焰神君耗損百餘年修為才保得性命,夜殘影雖沒有傷到元氣,但看到大勢已去,已無心再戰。二人隻好與正道幾大派簽訂停戰協議,以神明塔為界,互不相侵。隨後帶領殘部撤入南蠻大荒,休養生息。而正道的清音閣,玄機觀,鏡湖山莊,都靈聖壇都遭到了重創,各門派高手幾乎盡數隕折。北疆雪族無心參與中土各門派的派係之爭,早已撤回北疆。唯有太極殿苦苦支撐著局麵,太極殿趁勢占據了魔教的神明塔,休憩整頓。為了攻破神明塔,太極殿的掌教真人太清真人不惜打破禁忌,引用天雷,使出雷霆斬,將神明塔劈成了兩半,殘缺的一部分轟然倒塌,隻剩得半邊。然太清真人因引天雷,傷及自身,遂在塔內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