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莧,你他媽的再不好好聽課,你就給我從教室裏滾出去。”
這是第幾次了,他已經完全忍無可忍了,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叫做“出離憤怒了”他不想被這個問題學生氣的滅亡,所以他選擇了爆發。在這周那個該死的“毛線”同學第十二次因為在課堂上由平緩腦電波而急速轉化為興奮的時候,他,作為班主任兼化學老師的老人家,爆發了!
他必須給這個總是在自己的課上突然睡著又突然驚醒的少年一點教訓。隻是……
他看著麵前眼架兩大洋頭頂地中海麵覆積雨雲的老頭突然站起。“謝謝老師。”麵色嚴肅,神情莊重。
拿書,裝包,起身。一氣嗬成。這個叫做毛莧的同學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人類身體無比偉大的協調性和無限可能性。
當那個被少年這一係列行為完全驚住的老教師和那同樣呆住的剩下的整整一個班五十二個生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也已經衝出了教室。諾大而空曠的校園裏就隻剩下滿地紛飛的樹葉和某個教室裏突然而起的極端混亂。
“這小子真屌,上班主任的課不是睡覺就是驚醒,這個更牛掰,居然直接就跑了,這速度……嘖嘖……”
“話說你們不覺得他也太快點了嗎?”
“這麼急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我看不像。他剛才不是一直都在睡嗎?不會是夢遊了吧。”
“我看八成是他老子掛了吧,哈哈。”
“別胡說。”聽到這句話立刻有人對那個嘴裏跑火車的家夥發聲訓斥,畢竟這種話無論是什麼情況下都是太過分了點的。
隻是現在已經跑到校門口的少年並沒有聽到這句話,不然他還真的會大吃一驚的。因為這句話其實雖然不完全對,但也差不多了。
不是他老子死了,而是他奶奶去了。
越過校門口那一米來高的卷閘門,任憑門衛大爺在身後如何大喊大叫瞬間化身潑婦,少年一刻不停的衝出學校。然後立刻鑽進門口停著的一輛出租車裏揚長而去。
而直到這時少年才終有安靜下來,也有時間回憶起剛才那突然而來的那種感覺。最初他像以往一樣因為“版圖”老師的到來而進入到即秋困,冬眠,春乏之後的夏打盹,但是隨著半節課的過去一股濃重的窒息感突然向他襲來。而同時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針刺般的心痛。雖然他一向身體素質不怎麼好但是卻也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他可以清楚的感受的到這股沉痛的背後居然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而與此同時一個蒼老的如同枯柴的一般的身影也出現在他的心底。少年在第一時間裏就認出了那個身影正是自己那個臥床不起十多年的奶奶。
奶奶去了。少年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這個念頭,然後這四個字便像颶風一般在少年的腦海中肆虐。不要問他為什麼他會知道,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他就是知道。那個一直脾氣差,有時候凶,有時候又突然和善的古怪老婆婆——他的奶奶,去世了。
而少年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時間一輛正在北上的火車上,一個發色花白的中年漢子正像一隻貓兒一般蜷縮在火車洗手間的角落裏淚如泉湧。
一個小時前的某個農村小村子裏。
一個體態微微發胖的中年婦女正在自家那個小的有些過分的院子的角落裏忙碌著。搬運,活漿,砌牆。女人一個人幾乎包攬了建造一棟小棚子的所有工作,那身本來就土氣的衣服被那黑褐色的水泥染得斑駁的更加粗陋。那張本來就離美麗差了幾條街的臉上現在因為各種灰塵更是坐上金箍棒也趕不上了。然而,在女人猶如陀螺般的不停旋轉的身下那棟灰褐色的牆卻在異常倔強的生長著。
女人的身後是一棟兩室一廳的紅磚瓦房。那是這個院子的主屋。而在主屋東邊的那間臥室裏一對年邁的老人正躺在房間最裏麵的一張一米多寬的床上。房間裏黑暗,即使現在才夏日的下午三點多,太陽還在死皮賴臉的掛在房簷上,但是這間屋子裏確是顯得不和諧的陰涼灰暗。
“老頭子,你手裏那些錢夠你買口好棺了不?”老嫗的身體不能動隻是微微抬頭看了看和自己對腳而臥的老頭兒。
“咋的,你還要搶我那點私房錢,我告訴你沒門,窗子都木。”老頭兒的精神最近越加的不清了,他都忘了對麵那個精明的老婆子早就將自己那點私房錢擠得一幹二淨了。“我那錢是要留著老婆子去的時候給她買些雜碎的,我才不給你咧。”
聽到老頭的話老嫗有些氣怒又有些暖心。那張鬆皮般的麵皮上的表情也不禁複雜起來。“老頭子,我媽手裏還有點錢。我媽說她去了之後就拿出來給你添添買口好棺,你把你手裏的錢也給我吧。”老嫗以為著糊塗老頭又被自己當成了兒媳婦便開始轉化口氣,卻忘了將那幾十年的稱呼也改了。
“你別唬我了,我知道你是四妞,別以為我老頭子糊塗就騙我是毛兒他娘,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咧。”老頭兒自覺地看透了那人的伎倆不禁臉上也多了幾分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