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千裏尋人(1 / 3)

大魏皇宮。

顏墨璃睡得極不安穩,渾身出汗,四肢疼痛。真怪,睡前還好好的,此時卻如跌穀墜淵,摔得粉身碎骨一般。

終是忍耐不住,她呻吟一聲,睜開了眼。

昏暗中,她突然看見垂懸的輕薄素紗後麵站著一個人,背對著光,修長俊逸的身形在素紗開合間朦朦朧朧。

“顏墨璃,醒了?”對方聲音很冷,卻有些熟悉。

聽到那個名字,“抓刺客”的尖叫被她生生咽下——對方叫她“顏墨璃”,從她進入世人視野以來,就是大魏左將軍的庶女、大魏太後的專屬醫女郭嵐鳳。

世間唯有桃園穀的人能叫出“顏墨璃”。這是夢嗎?聽聲音,那人好似是少主子,可桃園穀遠在千裏之外的蒼月國,少主子怎麼會跑到大魏來?

“起來,本公子有話問你。”那人轉身,在不遠處坐下。月光正打在他臉上,那眉宇間似有冰川萬壑;唇線微抿,顯得有些冷酷;眉峰下卻有一雙讓人怦然心動的眸子,在修長羽睫下流瀉著如水情愫,正脈脈看著她。

可她知道,這雙含情之眼的主人最是無情,她曾被迷惑,以為他們一見鍾情。

她是孤兒,自幼與一群少女被養在桃園穀,那裏有無數丫鬟婆子照顧起居,日常所用也皆是奢華物品,而她們的任務就是學習世家小姐的禮儀,另外還有各自的師父教授特長,她不知別人學的什麼,隻知自己奉命學醫。

桃園穀極大,每個女孩各有院落,她與別的女孩極少見麵,隻是偶爾碰到時,發現這裏的女孩都極美,包括她自己。而且,盡管很少碰麵,她們之間卻暗藏著競爭,因為教習嬤嬤告訴她們,隻有最優秀的人才有機會到少主子身邊服侍。

她拚命學習著,希望有朝一日成為最優秀的那個。

上天似乎聽到了她的祈求,十三歲那年,穀裏來了一個半張臉蒙著黑紗的少年,穀主派她和幾個小醫女前去侍候時,她才知道這就是少主子——因為眼睛受了傷,來此治療,而她所學的是醫術,才有機會近前服侍。

半年多裏,她像所有小醫女一樣,兢兢業業地照顧著少主子,心中雖有所期盼,卻不敢逾矩半分,直至有一天,她的師父雲淚宣布少主子可以重見光明了,並命她摘下他臉上纏裹的白紗。她喜出望外,還捕捉到同門姐妹眼裏的嫉妒。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緩緩行到少主子身前,矜持地控製著呼吸,跪下道:“少主子,奴婢失禮了。”少主子點點頭,她便伸出手,輕輕解開白紗。

一圈圈白紗緩緩繞開,到最後一圈時,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清冷的聲音透著微涼的氣息,道:“我來。”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背上的雪肌絲毫不遜女子,手心溫度比常人低,清涼地貼著她的手背,很舒服。

她的心,突然就綻放了,甚至忘了抽回手,更忘了穀裏的規矩——無事不得接近少主子一丈距離內。

他自己解下了最後一圈白紗,她亦看到那雙美到驚心動魄的秋水桃花眸。

從他的眸子裏,她看到了自己驚豔的表情,也看到他在看著自己。

被那樣一雙多情的眸子看著,她的心就如沉靜的湖,被一片落葉泛開漣漪。

那一夜,她失眠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她期待著一場美麗的邂逅,可沒料到第二日便聽說少主子準備走了。隔了重重樓台,她連見他一麵也難,可被擾亂的一顆心再也無法恢複平靜,於是,她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她永遠記得那最最羞恥的一夜:她赤身爬上了少主子的床。

一念之差,她的命運自此跌入穀底。少主子看著她沒說話,隻一招手,房中就無聲無息進來三個黑衣人。隨後她被帶離桃園穀,扔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是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為了果腹,她蓬頭垢麵地坐在路邊乞討,最後還是醫術讓她勉強找到生計。好在半年後運氣來了,在為大魏軍營出診時,憑著臂上的胎記,她被認出是大魏國左將軍郭晉方失蹤的女兒。

“奴婢見過少主子。”確定男子的身份後,她越發不安。

這個月她已收到少主子三道密令,可她皆以“伺機而動”回報,一是任務確實難,二是她仗著身在大魏皇宮,身邊有十幾個侍衛,桃園穀不能奈何她。

“什麼時候起,你敢站著跟本公子說話了?”月光下,男子精致的眉骨透著寒涼。

“不敢!”顏墨璃本能地跪下,膽戰心驚地俯首,“奴婢見過少主子!”

“過來。”男子冷漠地吩咐。

顏墨璃膝行過去,隻覺一步步踩進沼澤,靠得越近,恐懼越深……直到餘光看到一雙玉白緞繡蘭花的靴麵,方才停下。

“本公子發了三道密令,卻全部石沉海底。本公子想知道,是否因為密令太難解,讓你沒明白?今日本公子在此,你可以大膽詢問。”

“奴婢不敢,請少主子賜罪!”顏墨璃倒抽一口冷氣,不敢有絲毫遲疑,顫聲道:“密令是:速交申蘇錦於楓橋行苑,不得有誤……”

是的,從申家劫出申蘇錦,是她回到郭家後接到的第一個任務。

申蘇錦從蒼月回大魏後不久便昏迷,消息一出,引得多少人唏噓不已,誰不知申六公子乃天生神童,文韜武略,自他出現在蒼月,就是各個勢力爭奪的目標。

其實她知道一個秘密:少主子真正想要的,是易容成申蘇錦的申鑰兒。

但她不想,也不能把申鑰兒交上去,否則桃園穀定會發現申鑰兒身上的異狀,查出她昏迷的真正原因……於是,她想把真正的申蘇錦交上去蒙混過關,但申家對其看管甚嚴,所以她才一直拖著,也是著實沒料到少主子會為此事親來。

隻是,少主子知道這些年待在蒼月國的,實則是申鑰兒嗎?

“你沒料到我會親自到這裏,嗯?”白袍男子唇邊永遠掛著一抹優雅的微笑,“看來,做了郭家女兒和太後醫女以後,你學會陽奉陰違了?”

“奴、奴婢不敢!實在是申家把申六公子看得太嚴,奴婢連探視的機會也無,不知他身在何處,再加上……再加上奴婢本想趁申老夫人壽辰時找機會下手,但擔心人手方麵……”她想跟少主子要幾個影衛,那樣成功的概率就大多了,否則一旦得罪了勢力遍布大魏的申家,她以後在大魏將難以立足。

然而,久久得不到男子的回應,她心中疑惑,眸光沿白緞錦靴緩緩上移,“少主子,申蘇錦是申夫人唯一的兒子,申夫人她……她……”她看到了一雙桃花眸正了無溫度地看著自己,如同王者,不怒自威,不由狠狠一凜,噤了口。

“請少主子恕罪,是奴婢錯了!”她心虛異常。實則憑她的醫術,隻要願為申蘇錦診治,申家未必不肯同意;不知申蘇錦的所在也是明顯的借口。

沒錯,她一直抗拒這任務,除了不想再與桃園穀有聯係,也不想陷進申家的泥沼中。她不了解申鑰兒與桃園穀有何瓜葛,隻擔心被少主子查出申鑰兒的昏迷與她有關,那她將會麵臨……

“本公子沒有耐性等,不管申六公子能否醒來,也不想理會申家對這個嫡子的態度。對他,本公子誌在必得!如果你連這個任務也做不到,那留你何用?又或者……你另有打算?”語聲輕描淡寫,一片寒潭下卻是驚濤駭浪。

顏墨璃卻在暗地裏鬆了口氣,看來少主子還不知世人眼中的申蘇錦就是申鑰兒,“奴婢不敢,奴婢無能!請少主子再給奴婢一段時間,奴婢決不辱命!”

“本公子的耐性已經被你耗盡了,這次隻給你三天。三天後,本公子要見到人,否則,你的身份將會曝光。”

最後那半句話就像一把利錐,狠狠紮進了顏墨璃的心。

是的,她的身份見不得光:在她自以為過上人上人的日子時,桃園穀找上了她,原來她臂上的胎記是偽造的,她被郭家相認也是桃園穀的安排。因此,一旦細作身份曝光,她無法想象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有淡雅熏香靠近,飄入鼻中,顏墨璃心中卻陡然升起寒意,未及細想,下頜便被迫張開,一顆丸子放入口中。她臉色微變,卻終是認命地閉上眼吞了下去。

“作為你陽奉陰違的懲罰,本公子在你身上下了灼心,你要在三日之內拿到解藥,否則就算在冬日也會炙熱欲焚。”男子微微俯身,聲音裏透出戲謔,“顏墨璃,這不是春藥,用一個男人就能解決得了的!”

“奴婢明白,少主子放心,奴婢定在三天內將申蘇錦奉……咳咳,上……”

鮮紅的血溢出口,顏墨璃麵色蒼白地委頓在地,神誌不清。

……

許久之後,四周的巨大壓抑感退去,顏墨璃才緩緩睜開了眼。

果然,麵前空空如也,少主子已不知去向。

她撐著起身,踉踉蹌蹌地爬到床榻上,卷著被褥躺下。此時,燥熱已一掃而空,因為胸口處,膽戰心驚的寒涼正一波波襲來。

神秘的桃園穀到底有多大的勢力,她從來揣測不出,而少主子既然都能在大魏皇宮裏如履平地,就說明幾乎全天下都在桃園穀掌控之中。現在她已經毫無退路了,更不能存一絲僥幸——三天之內,一定要把申蘇錦的身體偷出來才行!

翌日。

宮女嚴寶楓端著洗漱品進來侍候時,發現顏墨璃已穿戴整齊,不由奇道:“郭小姐,昨夜您給太後排毒至戌時,太後不是恩準您今日可以遲些去嗎?”

顏墨璃接過寶楓遞來的毛巾,洗了把臉才懶洋洋地回道:“我今天要出宮,不會早回來,如果太後問起,你就說新配的丸子裏少了一味藥引,太醫院裏雖然有,但成色不足,是以我親自出宮挑選藥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