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1 / 3)

蒼曆一百一十三年、大魏鴻坤二年,冬,大魏永春宮。

申鑰兒已經在荒廢的庭院裏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如若是以前,這小小的庭院焉能困住她?隻是武功盡廢後,她再也無法離開這裏。她的世界,唯餘院落上空的一片天。

當天色微微發暗時,有晶瑩雪粒漫漫飄飛,落在她冰凝的肌膚上久久不化,申鑰兒的眼神已是前所未有的空惘,瘦小纖弱的身影似要被飛雪融化。

又過了一天,她等的人還是沒來。

木然轉身時,身後傳來沉重的推門聲,她驚喜地回頭,“阿臻?”

來人一身豔紫,衣飾華貴;體態穠纖合度,卻是南方女子少見的高挑;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肌膚細如凝脂,雖不及當年的申鑰兒,卻也是明豔不可方物。

“原來是顧姨娘……”申鑰兒冷冷一笑。

她對顧寶嵌並不陌生:顧寶嵌曾是蒼月國的公主,隨著顧城風登基,當年篡位的顧城亦的皇子和公主被屠殺殆盡,隻有顧寶嵌搖身一變,成了她父親——大魏護國將軍申劍國的小妾。

顧寶嵌冷眼掃過四周的破敗景象,依然笑容可掬,待跨進高高的門檻,看見蜷縮在牆角的人兒後,她笑得越加明豔了。

隨後,她也不說話,隻微微揚了揚手。見狀,她身後的宮女帶著幾個太監,迅速衝了過去,輕鬆製住了申鑰兒。

“別碰我,拿開你們的髒手!”申鑰兒極力反抗,奈何鎖骨已被敲碎,一身功夫盡失,隻換來顧寶嵌的冷笑,“申鑰兒,你以為你還能如當年那般驍勇?”

“顧寶嵌,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處心積慮地害我?”

她,申鑰兒,是申劍國的第八個女兒。當大魏新皇秦邵臻以江山為聘求娶她時,顧寶嵌對她持禮有度,對她胞姐申皓兒卻冷嘲熱諷,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不為什麼,就因為你是申蘇錦,是顧鈴蘭的‘心上人’,雖然顧鈴蘭那賤人死了,但隻要是她喜歡的東西,我都要弄壞!嗬,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你的內力是我讓人廢掉的,你的琵琶骨也是我找人敲斷的,我要你一輩子也休想翻身!”

說罷,顧寶揚手示意身後侍衛,冷冷地道:“為了德妃娘娘的安全,給她扣上玲瓏鎖!”

當一把鋒利帶倒鉤的玲瓏鎖刺進琵琶骨,一點一點絞進皮肉時,申鑰兒死死咬住銀牙,一聲不吭,眸光清澈,裏麵沒有恨,甚至帶著點悲天憫人的意味。

侍衛原本流利的動作在她眸光緊咬下開始變得慌亂,其實他也知道,根本不需要再給眼前的女人加一把鎖。

顧寶嵌掃了一眼痛得全身發顫的申鑰兒,想起她當年的意氣風發,臉上現出毫不掩飾的譏笑,“罪婦申鑰兒,跟我走吧!”說罷轉身就走,也不提是誰傳召。

申鑰兒被領到了德妃娘娘,亦是她孿生姐姐——申皓兒的芳庭宮。

在寒冷的冬季,這裏卻溫暖如春。當她踏進芳庭宮時,一個宮女尖聲喝道:“快把你的髒鞋脫了,別汙了德妃娘娘的地毯!”聞言,一群宮人皆是掩嘴而笑,竊竊議論,“瞧她那寒酸樣兒,哪裏配站在這裏?”如今兩姐妹的身份和境遇判若雲泥,這些人恨不得替德妃剝了她的皮,做麵旗子來邀功。

都說孿生子在母腹中就彼此相爭,也許的確如此:她不僅身體健康,還天賦異稟;而姐姐申皓兒先天不足,從小被父親養在身邊。

實則無人知曉,她曾是現代保鏢,一次行動失敗後,莫明其妙來到了這裏。

三歲時,她被父親送到一代奇人靈碎子身邊習武、修研兵法。

十一歲時,大魏武狀元在她的手下走不過百招。那年,她被父親以申家六公子申蘇錦的名義送往蒼月國,保護在蒼月做質子的秦邵臻。

猶記那些年,她常在秦邵臻麵前提起申家八小姐,還將畫像拿給他看。

他看著畫像,笑著問:“你八妹的性子,與你相比如何?”

“除了長相相異,其他一模一樣。我八妹亦是習武之人,武功更不在我之下!”彼時,她易容成申蘇錦的相貌,畫像上卻是她自己真實的容貌。

“蘇錦,可否將你八妹許配給我?”他問。

她回道:“我這妹妹不同於別家女子,可不懂三從四德,也決不會與別人共侍一夫。你若想娶她,此生隻能與她攜手,若有了別的女子——”

“若是她的性情當真與你一模一樣,我就許下,決不食言!”

她應了。這些年,她和秦邵臻在蒼月相濡以沫,早已將他視作良人。

秦邵臻雖貴為皇子,表麵一身紈絝氣息,與別的質子一樣醉生夢死,享受著蒼月給他們的奢侈生活,私底下卻與她一起習武,暗中培植著自己的勢力。

出生時,她贏過申皓兒,然而現在,顯然是她敗了——她可以馳騁沙場,可以在朝堂上與男子一較高下,卻輸於女子的後院爭鬥。

換完衣裳,她被帶往內殿,一抬頭,隻見中堂鑾座之上正襟危坐的,赫然是秦邵臻,他身後是幾個熟悉的男子,下首軟凳上坐著的女人容貌清豔,帶著微微病容,雙眸迷蒙如煙柳,別有一番風情,嬌嫩雙頰染著薄薄春意。

雖未明示因何獲召,申鑰兒卻已猜到,接下來將會是好一出好戲,恐怕今日又得受一番磨難了——對此境況,她早已熟悉。

申鑰兒屈膝跪地,眸光低垂,隻看著膝下的青玉石地,低聲道:“罪婦申鑰兒叩見皇上、德妃娘娘。”她不敢抬頭看秦邵臻,生怕眼睛裏流露出過多感情。

秦邵臻舒服地半靠著,手肘撐著扶手,未允以平身,反而微微傾身向申皓兒,道:“今日朕隻是過來看看,來得巧了,德妃該辦什麼照辦,不必在意朕。”

申皓兒嫣然一笑,應了,隨後轉向申鑰兒,“罪婦申鑰兒,本宮召你來,一是讓你辨認個宮人,二也是想給你個機會證明清白。你無須擔心,有話盡管說,今天皇上也在,若有委屈,皇上定會為你做主!”言罷,抬眸示意身旁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