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倩是去美國。走的那天她伏在張倩倩的肩頭哭了,她說,你去美國還能和我好了嗎?張倩倩說,傻丫頭,我去哪都會和你好的。她說,可是美國太遠了,去美國的人不久就會把家鄉忘了。張倩倩說,別擔心,我不會,我走到月球也不會把家鄉忘了。
張倩倩就走了。
張倩倩的走對她來說,就像天空中沒有了太陽。好在沒有太陽還有月亮,董懂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董懂也是她的好朋友,她的一生中就兩個好朋友,隻是張倩倩是女的,董懂是男的,但是她和他們各自的友情不分上下。
董懂的出現就像上天有意安排似的。那天她送張倩倩從火車站出來,手機響了起來,本來她以為張倩倩一走,就沒人給她打手機了,接起來一聽是董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張嘴哭,她說,倩倩走了。
董懂比她大五歲,知道她最大的本事就是真誠和依戀。董懂就笑了,董懂說,別哭了,很簡單點事兒,你就把我當成倩倩就行了,你趕緊到火車站來接我。
董懂的來臨無疑是救援了,不然離開倩倩的日子會是黑暗的日子。她把董懂接出來,接到了一個檔次比較高的大酒店,董懂站在酒店的外麵死活不進去,董懂說,我不過是順路看看你,你搞得太隆重我會吃不消。
她就又有點淚眼汪汪了,她說,我就你們兩個朋友,倩倩在時我總是糊塗,現在她走了,我不能再對你糊塗了,我必須拿出最高禮遇。
董懂沒辦法,隻好依了她。
他們就一起進了這家“比遠方更遠”的大酒店。可是不巧的是比遠方更遠今日爆滿,她就十分後悔不在董懂下車時就預定一下。董懂知道她什麼事都想盡善盡美,不能在這家酒店駐足肯定很傷心,就說,不如我們出去吃餃子,下車餃子上車麵,你有好吃的留在下一頓,我又不走。
在董懂的慫恿下他們進了一家餃子館。
坐在餃子館裏她才想起來,是上車餃子下車麵,她就責備董懂利用了她對他的絕對信任。董懂笑而不語,董懂從來都把她當作妹妹哄著。和張倩倩一樣,對她的嗬護好像是與生俱來的,隻要一見到她,他哥哥的情分就自然而然地出來了。
餃子館能有什麼上檔次的菜,盡管他們沒少要,也都是她看不上眼的。和董懂沒有盡心願,她心裏很難受,眼裏不住地汪起淚水,董懂最明白她心裏想什麼了,就小聲對她說,這不挺好嗎?飯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這不是,上天怕你失落,派我來護花來了。
好不容易算是把她的眼淚哄了回去,卻事有湊巧,董懂的單位這會兒來電話了,讓他提前趕回去,結果她想請董懂去高級酒店的願望,沒出餃子館就破滅了。
軍令如山倒,董懂是軍人,董董幾乎飯都沒吃就急著趕路了。
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一天中送走了兩個朋友。
如同孤寂的荒島上的三隻鳥,兩隻飛走了,剩下最幼小的,那份無望和緊張,想念和慌亂,沒人能知道,她一時承受不了,急火攻心般地病倒了。
這一病她病得很厲害,張倩倩在美國幾乎把最好的藥都給她寄來了,董懂也給她寄來了補品,可是她的病就是不見好,足足三個月臥床不起,沒有醫生能治好她的痼疾,她消瘦的程度讓所有的熟人看後都大吃一驚。
她的媽媽很擔心,有一天來看她。她媽媽是一個年過六旬,慢條斯理又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有著深厚的驚人的文化底蘊。
她們談得很投機,好的氣氛讓她道出了自己的心病,她問母親,為什麼對最好的朋友總是不能盡力?總是和心願差得太遠?是為了永生的折磨與遺憾嗎?
她媽媽就很慈祥地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隔了有一會兒,才沉靜地對她說,不是為了折磨,也不是為了遺憾,你都沒說對,是你太在意他們了。對於最好的朋友,你總想把你的最愛給他們,但是什麼都不是你的最愛,你的最愛是你的生命,在你沒有把生命給他們之前,你為他們做什麼你都覺得不到位。
母親的話很奏效,她的心門豁然打開了,她說,原來我是想把最寶貴的生命給他們,可是如果我給了他們我就什麼也不剩了。母親說,是這樣的,人總是要有所保留,這保留是你的元氣,也是他們的鬆馳,你用力過大時,另一個生命會撞飛出去,反作用力會把各自永遠彈出各自的視線。
她問母親,那你的意思是說和誰都不能實心?母親說,可以實心,關鍵是兩顆心永遠靠不嚴,靠不嚴怎麼叫實心。你回頭想想你那些曾經實過心的人,有沒有現在還和你一如當初的,如果沒有你能還管它叫實心嗎?實心不是單向的,隻靠單向完不成實心。你現在之所以和他們兩個難舍難分,不正是失去太多而才更過分珍惜嗎?
母親說到這不說了,她還是慢條斯理撫摸著她的頭,好似什麼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