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開了春,天氣逐漸暖和起來,陽光照在身上甚是愜意。窩了一冬天的人們趁著這暖和的陽光開始活動起來,老蘇固將自己那把已經微微發白的老藤椅搬到院子裏麵,將心煩意亂之事都拋之腦後,好好的享受起這午後的陽光來。在院子的另一邊,蘇張氏和兒媳婦將衣服,被褥都拿出來晾曬,好除去這一冬天的潮濕之氣,婆媳倆邊敲打被褥,邊低聲交談著,生怕將蘇固吵醒。
兒媳婦王氏出自洛陽的富貴之家,自幼錦衣玉食,早些年,蘇固在朝中為官,在文章上又顯名在外,因此結下了這門親事,哪想到朝中十常侍當道,做官多得使錢,蘇固為官清廉,哪裏有錢可使,十常侍便隨便尋了一個理由將他罷了官,蘇固一氣之下就舉家回了家鄉扶風,本就沒甚積蓄的蘇家,生活日益艱難,這幾年先是辭退了下人,後又開始典當東西,因此蘇張氏對這個知書達理,勤儉持家的媳婦總有一絲歉疚之情,安慰道:“這兩年在蘇家你受苦了。”
“婆婆,一家人哪用說兩家話,我既嫁入蘇家,便是蘇家人了。”王氏甚是乖巧,知道婆婆心中對生活的憂慮和擔心,緊接著安慰道:“如今父親被蘇家選為族中長老,每個月會有一些孝敬錢,再加上阿大每月教授私塾,生活總是可以維持的,婆婆不必過分憂慮。”
哪想到張氏聽了這話之後,眼中的憂愁,更添幾分,她先瞅了一眼依然躺在那閉目養神的蘇固,然後才低聲道:“今年族長主動上門,對著你爹爹說了一大堆恭維話,又讓他做族中長老,我隻怕是他們想讓……”接下來的話張氏沒有說出來,王氏卻是清楚的,在扶風有兩大家族,一個是祖上出過蘇武的蘇家,一個是祖上出過馬援的馬家。這蘇家因為蘇武對漢朝忠貞不二而起家,因此便以忠為家訓,蘇武去世之時,更是留下祖訓,蘇家每隔五年就得派一名子孫,去他當年放羊的地方看看,以示後人不要忘了這個忠字,而今年正好是蘇氏子孫要遠去塞外的年份。
當時族長上門的時候,王氏也有幾分疑慮,隻是蘇固卻是歡喜異常,作為兒媳婦的她便隻能將疑慮按在心底不提,此時聽到婆婆說出來,雖然雙眼中的憂愁更是濃厚,卻也隻能往好的方麵說:“婆婆卻是多慮了,本家本就隻是蘇家旁支末係,再說了阿大和我還未有子嗣,而阿二更是蘇家的靈龜兒……”說到這三個字時,婆媳倆本能的閉上嘴,隻見蘇固好似一點反應都沒有,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兩人都失去說話的興致,象征性的拍打了幾下被褥之後,都回屋去了。
靈龜兒三字卻像會走路般愣是蹦進了蘇固的耳朵,蘇固隻是表麵上平靜假寐,腦子裏的思緒早就飛了開去。蘇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蘇平忠實孝順,早早的便依著蘇固的要求,娶王氏為妻,兒媳王氏各方麵都沒得挑,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進門兩年了,肚子卻一直沒有大起來,婆婆張氏暗地裏各種補品,各種偏方都尋摸了不少,卻總是不見起色,念及此蘇固隻能是暗自歎氣;二兒子叫蘇真,卻是天資聰穎,蘇固雖說不上鴻學大儒,但也在文章上頗有造詣,小有名氣,天分加上自幼受蘇固熏陶,十歲便能出口成章,過目不忘,因著馬家已經出了一個麒麟兒馬超,有好事的扶風人便將他稱之為靈龜兒,然而蘇真卻在十三歲那年摔了一跤,睡了三天三夜,醒來之後是性情大變,原來甚是謙恭有禮的他,卻忽然一反常態,行為乖張,做事異常,經常在院子裏麵仰天長歎,有時候更會冒出些常人聽不懂的話語出來,更有人時常聽他罵賊老天,那可真真是大逆不道了。又過一年之後,蘇真好似病情好轉,對周圍的事情開始感興趣,文章是再也不看了,卻是喜歡上了舞刀弄槍,扶風本就武風很盛,這一點老蘇固倒也不甚反對;卻還好酒,而且不知怎的酒量極好,十幾歲的半大孩子愣是將扶風的遊俠,混混們都喝的服服帖帖,倒是多了酒豪之稱;更好遊山玩水,名山大川,古跡遺址,都甚是喜愛,前麵兩項還可以容忍的話,那這個簡直就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了,於是乎靈龜兒這個光環是褪得個幹幹淨淨,原本指著靈龜兒蘇真光耀門楣的蘇固想到此,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翻身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