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清晨接到阿波羅的神諭的。
沒有多餘的意義，單純的警告。
當我還在夢裏糾結如何麵對奧菲爾狄斯的時候，阿波羅粗暴地進入我的思想。他再次在我周身化出真紅的火焰，用炙熱而不可饒恕的語氣告誡我這一生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掌控。可他說再次，並叫我達芙妮。
我並不覺得我是達芙妮，這就像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沒有為什麼，我就覺得我不是。
起床吃過早飯，匆忙通知各位神使召開早會，宣布神諭後眾人便各出各的任務了。希柯則留下來親自傳授我安排日常事務的技能。每位神使平常的職責就是坐陣檢查所管各個地區的聖使與其麾下的光明戰士，安排出戰迎擊。用希柯的話來說，這隻是大戰爆發前的小打小鬧，地底世界的主力部隊還在養精蓄銳，目前所派的蝦兵蟹將由人類訓練的光明戰士足以應付。我問他什麼才叫戰爭的全麵爆發，他隻說在主神帶著神衛親自坐陣前的一切都當不得真，因為這種情況持續許久了。在數個世紀之前，就有一次神使覺醒應付了相同的情況，但最後並沒有發生戰爭。至於這次如此篤定的情況則是阿波羅親口說的要來真的。
數個世紀前的覺醒，想一想我和卡加的過往，我猜最有可能的就是十一世紀那次，因為隻有那一次，我不僅死得早，並且我死的時候卡加還活著。再除開十八世紀跟血族扯上關係的那次，其餘時候我們基本上都是一起死的。想到這裏我很好奇我為什麼沒有覺醒，希柯則是解釋說那次‘戰爭’規模殺傷太小，小到根本不需要祭司。根據這一點我猜這一次之所以需要我，拋開阿波羅任性這個理由之外，大概也是希柯太忙了，沒空天天等著接神諭。
希柯給我講完神使們的任務後告訴我除了他們上報問題或者阿波羅下達旨意之外基本可以不用管，隻是每個月要去以為神使的管轄範圍上檢閱一次。上個月他檢查到安惹，接著便輪到我，去卡加的領地。
這大概也是某種不受神祇控製的奇妙命運，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不論如何都要將我和卡加吸引在一起。
卡加的領地用人類的劃分來理解就是黎凡特加上中東的另一部分地區，神使的府邸建立在耶路撒冷上空的一個結界裏。我還剩最後一顆水晶沒有進行能量交接，所以今天我不得不去見奧菲爾狄斯，見過之後才能啟程檢閱。希柯自然不了解其中複雜的情緒，大概寫好戰略部署計劃後就離開聖島清修去了。我在議事廳發呆到午時，直到多蘿西喚我吃飯方才緩過神敷衍幾口。多蘿西見我的樣子，誠惶誠恐地問是不是她今天做菜特別難吃，我隻好擠出笑容來安慰她。
到雙魚島的一路上我都保持著很官方的微笑。奧菲爾狄斯甚至沒有出現在入港口，安麗黛絲引我到雙魚宮前，我才看見他慵懶地坐在大殿前的階梯上，手裏拎著一瓶玫瑰花和蜂蜜釀的甜酒。淡紅色的汁液從唇角滴落到鎖骨上，說不出的妖嬈。
這一刻我官方的表情終於崩塌，故技重施地讓所有妖精沉睡。我走到他麵前，輕聲問：“你究竟想要怎樣？”
他微笑著不回答，也不看我。眼神飄向綠草如茵的遠方，營造出何等雲淡風輕的錯覺。
“如果你……”我動了動嘴唇，沒說出完整的句子。奧菲爾狄斯突然鬆開手中的晶瑩剔透的琉璃長瓶，香甜的玫瑰味瞬間猛烈撲遍我周身。陽光穿過琉璃碎片用耀眼的光暈刺向我裙角新沾染上的紅點，清清淺淺的圖案，卻使我再也不能完成前一秒準備說的話。
“我討厭你。”他說得很幹淨利落。
“所以你不願意麵對我。”
然而他壓根沒打算理我，自顧自地說：“你憑什麼要出現！憑什麼要帶著我的約定出現！你有什麼資格？”
他陡然起身，步履蹣跚地搖晃了兩秒，最終倒在我身上。我並不能承受他的重量，所以我們重疊著，一並倒在了這個最熟悉的台階口。我感覺不到頭與路麵撞擊的疼痛，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失態的樣子。
這還是奧菲爾狄斯嗎。
是的，即使再怎麼狼狽也能美麗出優雅的奧菲爾狄斯。
他將頭埋在我頸窩，我也看不到他是否擦傷了臉，隻好伸手摩撫他的長發，努力想讓自己鎮靜一點。
“對不起。”不清楚自己為何會道歉，可能從某種層麵上來看我處在一個勝利者的角度吧，畢竟醉酒的人不是我。
“喔、美好……”他呢喃著，“美好的事物總是消逝得很快，我竟然還不夠明白這個道理。”
“狄斯。”我長舒了一個呼吸，“如果我不再計較你的欺騙，你能……”
“忘記你承諾過的永遠嗎？”他的聲音突然冷冽，緊接著狠狠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痛得我驚呼出聲。奧菲爾狄斯挪動雙臂將自己支撐起來，澄澈的雙眼咄咄逼人地盯著我。
這是魔法解除後他給我的第一道目光，卻帶有萬丈深淵的寒意。
唇間抹著我的血液，他還是那麼美麗。
我驀然就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
奧菲爾狄斯啊，原來，你愛上我了，如此直白地努力隱藏，結果顯得毫無掩飾。
他對我的笑容感到無比的憤怒，粗暴地將我的嘴唇也咬出血滴，然後拉著我站起身，又背過去，帶著三分迷醉七分清醒，用素薄的語氣說：“走吧，我沒辦法不計較你的背叛，你是主神的女人。”
原來是這樣。
真是固執且任性呢。
完美的造夢者，騙了別人也騙盡了自己。
我瞧著他逐漸消失在氤氳中淺淡的背影，自嘲著，謊言，說一千遍，就當了真。
我當真了嗎，答案是肯定的。不短不長一個月的時光，說盡了此生所有的蜜語甜言，享盡了此生一切的柔情蜜意。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了，所幸命運，命運還是要牽著我前行的。
所以我有更重要的事，我要知道我來這裏的意義，科俄斯想讓我遇見的人，是阿波羅，還是卡加？
我獨自走進大殿完成了能量交接，平靜地離開雙魚島。
關於如何去耶路撒冷，我和希柯有了分歧。我想要使用人間的交通工具，希柯則不希望我如此。正當我們難以達成一致的時候，結界入口處傳回來了神助遞的消息。這一次，我又見到了我的老朋友。
安娜穿著正統的白色希瑪申走入大殿，後麵跟著的三個人的著裝也很應景，祭司的眼光告訴我，這將會是我的使者。
伊凡、蘇媯、淺神希一。
他們見到我沒有絲毫驚訝的神情，仿佛早已知曉一般。
“祭司大人安好。”安娜帶著他們朝我行禮，伊凡微微抬頭，向我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蘇媯和淺神希一則是很正式地行完了整套禮節。
“神助大人對您很是掛念，由於還有要務在身，所以命我先將他為您挑選的使者送來，以示慰藉。”安娜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