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的道路橫平豎直,既寬又長,唯有禦花園的例外。當年武德帝腿有寒疾,遵照太醫的囑托,特在禦花園內用小鵝卵石鋪了幾條小路,彎彎曲曲,通花穿柳,極為幽靜。
此時秋高氣爽,涼風習習,落日的斜暉,在禦花園內暖暖地鋪了一層金粉,各色菊花競相爭豔,長青草木,翠綠欲滴。
然而跟在小德子身後的寧王並沒有心思欣賞著美妙的一刻,自從聽說恭順帝下的那套旨意後,心裏就一直沒有平靜過。本想金同沒那麼大膽子,卻沒想到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寧王再也坐不住,不得已趕來皇宮。
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都讓他始料未及,不說手足無措,至少是疲於應付。寧王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從來認為命運由己的人,向來權柄在手,令出必行,隻有他將別人呼來喝去的份,什麼時候聽過他人使喚?
因此他想冷靜一下,或是跳出局外,看清事情的本來麵目。卻沒想到恭順帝如此不堪一擊,一次撒手,便給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哎——”寧王心內歎息一聲,看著身前被拉得長長的影子,頗為惆悵,遠遠早見禦書房大門大開,裏麵卻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小德子躬身退在一旁,讓寧王獨自一人過去,雖然離禦書房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恭順帝早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等著。外麵發生的事情他也聽說,京城的百姓已經亂成一團糟,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麵平息。此時此刻的皇宮,更是門可羅雀,半個上折子或要求覲見的官員都沒有,一個個都作壁上觀,似乎在等著看他恭順帝的笑話。
恭順帝不是沒有想過出動禦林軍,可又怕適得其反,誰都心知肚明,杜孝衛是李彥的人,怎麼會幫他恭順帝辦事,推波助瀾倒還有可能。
寧王的到來,也是恭順帝意料之中的,要不怎麼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個時候父子若不連心,誰還會在意他們?
“皇上——”寧王進門後,微微地拱手,與往日不同的是,神情中少了一些倨傲,言語中多了一點柔情,仿佛一個老臣,仿佛一個慈父。
恭順帝也站了起來,卻沒有說話,其實心裏恨不得衝過去,抱著寧王的大腿大哭一場,再撕心裂肺地喊幾聲“爹”。
“外麵的事情,本王也聽說了,不知皇上將有何打算?”寧王開門見山,問道。
恭順帝低下了高貴的頭,歎息一聲,輕聲道:“朕悔不當初,大錯鑄成,隻有盡力補救。”
“如何補救?”寧王追問道。
恭順帝道:“文武並用,恩威並施!”
對於恭順帝這種冠冕堂皇空而無實的話,寧王並沒有出言嗬斥,也沒有發表評價,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寧王自顧自地找了個座位,靜靜地坐下,安靜地思考著。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直到落日已經全部隱沒,黑色的天幕拉開,寧王還是這麼坐著。直到夜色變得墨水一般濃重,宮女太監們悄悄地點亮了宮燈,寧王才豁然驚醒。
“都這個時辰了?”寧王搖頭笑道,“好幾天沒合眼了,今日在皇上麵前坐一會,竟睡了過去,真是該死!”
那“該死”顯得那麼輕描淡寫,倒是“幾天沒合眼”讓恭順帝聽了心裏既覺淒楚又覺溫暖,至少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為他著想。
恭順帝也是微微一笑,心情一下子變得坦然輕鬆許多。
“皇上,這個時候並不適合與百姓發生正麵的衝突,無論文對武壓,都隻會向外麵宣揚,皇上原來的做法是錯誤的。”寧王再次進入正題,“皇上乃陛下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麼能夠輕易犯錯?若是傳揚出去,皇上的威信何在?所以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皇上身上。”
恭順帝一怔,事情不想發生已經發生了,時光還能倒流不成?現在不是說理教育的時候,而是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時候,這寧王是不是忘了事情的輕重緩急。
“事已至此,不然如之奈何?”恭順帝頹然道。
寧王笑道:“眼下皇上不是還有一顆重要的棋子,何不借力打力,從而借刀殺人?”
恭順帝心內疑惑,順著寧王的思路仔細想了想,依舊沒有半點收獲。
“寧王所指者?”
“李彥——”這次寧王沒有再賣關子,繼續道,“李彥不是想表忠心嗎,皇上何不給他一個機會?若是他將此事抗下來,忠心可嘉,但卻會失去百姓的信任,先前所做的一切將付之東流。若是李彥不合作,則說明他居心叵測,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昭告天下,將之拿下。”
恭順帝拍案而起,讚道:“果真妙計,朕這就去將李彥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