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原本呼呼大睡的李彥也被外麵的吵鬧聲驚醒了。
“怎會回事?”李彥掀開車簾,探出一個頭來,懶懶地問道。
一護衛焦急地看著外圈衣衫襤褸的百姓,同情心泛濫,哽咽道:“大人,是難民堵住了去路。聽說都是從永州過來的,翻山越嶺走了幾千裏路,就是沒有一個州縣願意收留他們。唉???真是可憐,其中許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餓得麵黃肌瘦,摔得遍體鱗傷???”
李彥聽得一頭黑線,以前怎麼沒發現,眼前這護衛是這麼的嘮叨,下次回去一定得換。那護衛若是知道李彥的想法,肯定大呼冤枉,確實是這些難民太過悲慘,讓人目不忍視。
李彥抬頭看時,也覺得江彬不是東西,忍耐著聽完護衛的陳詞,也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道:“看看我們還有多少幹糧,全部分發下去。另外派人通知離這最近的縣城,將難民就地安置,開倉放糧,暫解燃眉之急。”
那護衛也不知傻子,既然永州難民走了這麼遠的路都沒人敢收留,自己此去恐怕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躊躇不動,為難地看著李彥,訕訕笑著。
“就說是我說的!”李彥道,拿出一柄長劍交給護衛。心內卻無奈歎息一聲,想道:原本皇上有意讓他避開京城,便是躲在這爭儲的是非,卻沒料到還是自撞槍頭上。
監察禦史,代天巡狩!李彥現在所講的每一句話都代表了皇上,有誰敢冒犯?還反了他了。那護衛接過寶劍,眉開眼笑,爽快地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地去了。
李彥吩咐完,便又鑽回車內,準備睡個回籠覺。誰知沒過多久,又一個護衛吵來了。
“又怎麼回事?”李彥不悅道。
護衛見此,嚇得縮了脖子,弱弱道:“糧食分完了,難民們還不肯走,全都跪拜在路中間,嚷嚷著要見大人您???”
李彥警覺道:“是不是你們對他們說了什麼?”
護衛一怔,期期艾艾道:“屬下隻是告訴難民這些糧食???是監察禦史李大人慷慨解囊???寧願自己餓肚子,也不忘百姓的疾苦,照顧他們的。”
李彥內心呻吟:“別這樣!”這些人隻顧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卻將他拖進了一個不可自拔的泥潭。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現在,李彥不得不現身相見。
“各位鄉親,下官這廂有禮了!”李彥拱手作揖,一麵思索著應對之策。
“求大人給草民做主啊???”一個精廋的老者,微弱地走上前來,顫抖道。
李彥忙搶在老者下跪之前扶住,安慰道:“下官年少,當不得老人家如此大禮,快快坐下休息,身體要緊。”
這時人群中竄出一個虯髯的彪形大漢,掙開李彥的手,冷冷道:“哼!用不著李大人貓哭耗子!大人原來躲著不見,現在又顧左右而言他,莫非心虛,怕了他江彬。自來官官相護,天下烏鴉一般黑!”
左右護衛立刻將李彥圍在中央,刀皆半出鞘,喝道:“保護大人!”
難民皆慌張站起,然憤怒多於畏懼,畢竟一路同甘共苦走來,早已生死與共。而彪形大漢仿佛他們的頭領一般,大手一揮,幾個身體強壯者立馬衝到前頭。
正劍拔弩張,李彥突然朗聲一笑,道:“散開!都後退十步,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向前。”
護衛皆麵麵相覷,猶豫片刻,恨恨地怒視難民們一眼,意思是讓他們別輕舉妄動,便無奈地退後。
彪形大漢不屑冷笑,道:“不過一群搖尾巴的狗罷了!”
李彥目光一凜,大聲道:“兄台何必呈口舌之能,雖快意於心,然於事何補,於眾鄉親何益?徒添矛盾與傷害而已!本官初次帶天巡狩,剛出京城不久,事不明,因不詳,單憑各位一麵之詞,如何能草率決定?各位有什麼確鑿的證據?本官並不是心胸狹窄之輩,隻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本官雖然同情各位的遭遇,卻不能如同江湖人等般快意恩仇,還請各位見諒!”
眾人雖然覺得李彥句句在理,但心裏委實無法接受。
彪形大漢道:“大人站著說話不嫌腰疼,我等不過草芥小民,那江彬身邊謀臣武將千萬,如何能讓我們拿到證據?若是永州悲慘的現狀還不夠作為證據治江彬的罪,那這國法不遵守也罷,反正左右都是個死。怪不得仙界有孫悟空,人間有宋江,都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為虎作倀的狗官給逼得。”
彪形大漢剛才罵的不過是護衛,現在連李彥都罵上了,且咬牙切齒,眼中冒火,似乎與李彥有種深仇大恨一般。難民們聽了,也激起了他們心中的怨氣,個個呐喊助威,拍手叫好。護衛個個想上前,然見李彥神態自若,又沒得到命令,隻得遠遠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