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風雲 六十八、送君千裏(2 / 2)

曾冰鴻原說要送李彥進京,卻沒說送到何處,走著已出江州遠矣。李彥也是不舍,一慢行,雖言笑不多,但彼此相視,足矣!兩人相識相知一年有餘,然像今日如此相依相偎,還是第一次。

待走近村莊,水麵無風如鏡,將千山萬樹皆倒影其中,殘荷搖曳,蜻蜓悄然而立。楓葉殷紅,孩童無賴,頭枕其根,悠閑臥剝蓮蓬。青澀少女蹴鞠罷,困依秋千架。

李彥下馬,又扶曾冰鴻,一手將兩馬牽著,兩人並肩而行。

所謂八月亂穿衣,曾冰鴻身上依舊是一件翠綠色的春衫,窄袖窄腰,配一條天青色的曳地長裙,顯得嫋娜纖細,清新脫俗。李彥一件長袖青衫,外套褙子,輕簡隨和。

曾冰鴻不知想些什麼,嘴邊小酒窩微陷,抿嘴而笑,雙手握在胸前,看了李彥一眼,目光亮奕,輕綻春舌,口吐花香,道:“彥,我怎麼覺得,每次見麵,你都不願跟我好好說話?”

李彥摸摸鼻子,目遇其臉,唇紅齒白,腮現淡紅,鼻膩塗胭,不禁心思蕩漾,不好意思笑了笑。想想確實,自小先生講的不是官道沙場,就是察言觀色,至於詩書禮儀,反倒少之甚少。

“沒有,隻是人對時不對罷了。”李彥笑笑道。

曾冰鴻薄嗔含羞,“啐”了李彥一口,玉指作勢刮著吹彈得可破的臉,做個鬼臉,笑道:“在別人麵前便正正經經的,偏在我麵前就這麼厚臉皮。”

突見前麵一隻彩色蝴蝶,大如團扇,驚喜萬分,撇下李彥,便準備雙手去撲,然蝴蝶甚有靈性,忽上忽下,穿花度柳,曾冰鴻一路躡手躡腳,香汗細細。然不準備再追耍時,那蝴蝶反飛過來,落在她肩膀上,撲著粉翅。曾冰鴻試著張開雙手,蝴蝶蹁躚其上,翅彩頭紅,煞是好看。

曾冰鴻笑眼看著李彥,大氣不敢出,生怕驚嚇了它。蝴蝶停留一會,便又展翅而去,走之前在曾冰鴻的身前繞了兩圈,似是戀戀不舍。

“該走的終究是要走的,彥,你會不會也像那蝴蝶一樣?”曾冰鴻看著美麗的蝴蝶很快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眼簾,對著走近身旁的李彥道。

李彥安慰笑道:“傻丫頭,我就是一隻風箏,飛得再高再遠,那線不是還在你手上?”

曾冰鴻強顏歡笑,卻搖頭歎道:“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現在將來,又知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冰兒能得彥此時此刻之心,無怨無憾。”說不得流下兩滴淚來。

李彥見曾冰鴻梨花帶雨,心內不覺酸痛,正想撫慰。曾冰鴻卻指封其嘴,搖頭道:“磐石蒲葦,山盟海誓,不過牽絆,我不想做彥的牽絆。天高海闊,彥既是鷹鵬,當展翅高飛。”

“蠅頭微利,蝸角虛名。年少輕別離,情薄易棄擲!”曾冰鴻長籲一口氣,終究還是不甘心,左右矛盾,心內如火似焦。

李彥握其柔荑,滑膩如玉,冰涼如水,歎道:“不遇知音者,誰憐長歎人?冰兒,你又如何不知我心?江州局勢危急,總得有人站出來,我也是不得不為之。”

曾冰鴻反握其手,道:“我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仁心待人。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你得皇上看重,許多事都不能自作主張,冰兒心知肚明。到時候也不必違心解釋,隻盼你對我之心不變,足矣!”

又見她擼起袖口,露出半截羊脂般的皓腕,細指纖蔥,退下一隻白玉手鐲,握在李彥手裏,道:“這是我小時候,爹爹去海外回來,帶給我的,如今看來雖不是什麼稀罕物什,但我隨身攜帶多年,望君好自珍重!”

玉者,堅貞不渝,環者,始終不絕,李彥深知其意,心內感歎,暗暗點頭。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冰兒就送到此地了。”曾冰鴻哽咽不能言,突然轉身離去,躍身上馬,嬌叱一聲“駕”。李彥怔在當地,本想騎馬去追,然剛動兩步,又停了下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片刻,李彥歎息一聲,翻身上馬,眼見天色尚早,準備趕一程路,過了村莊郊外,進了城,再好尋處打尖住宿。

一路風餐露宿,少不得忍饑耐寒,不日言看京城在望,李彥近鄉情怯,反而放慢了腳步,踽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