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家軍校兵場。
赤家軍軍律規定,傷亡不超過十位,本部內祭棺;不超過百位,營內祭棺;過百則全軍共祭。此刻,全體軍士早已集合在校兵場。數萬的赤家軍挺立,大漠的朔風隻飄揚了紅纓,數萬軍士卻巍然不動。
“上將軍到!”
“唬!”數萬軍士同聲怒喝,手中的紅纓槍也齊聲篤地,整齊劃一,砂風頓時也為之停滯,饒是已多次聽過這樣的聲音,赤煜仍是禁不住心中一陣激蕩。
“赤家軍!前日鳴沙丘一役,驍騎營所率兩百輕騎盡皆覆滅,但亦斬殺蠻兵四百餘,沒有辱沒了我赤家軍的威名!今日我等聚集在此,為此二百烈士,祭棺!”
“擂鼓!”
“咚,咚,咚,咚!”
數萬的軍士應鼓點而怒:“唬,唬,唬,唬!”
在軍士們激憤的目光中,馮異一瘸一拐地跛上了台,堅決摒去了旁人的扶持。
“驍騎營的大好男兒們!”馮異振臂高呼道:“前日鳴沙丘一役,我們犧牲了兩百弟兄,他們是白死了麼?”
“不是!”
“對!他們沒有白死!兩百驍騎弟兄,殺了四百餘沙蠻,他們戰得英勇,死得光榮!”
“光榮!光榮!”
“奏——軍歌!”
滄桑的聲音響了起來,伴隨著萬千槍柄的篤地聲——
黃沙其漫兮,揚我心塵。
驚羽其駿兮,乘我四方!
山雪潔兮浮雲拓,
我心憤兮保國疆!
大漠的砂風像是被這漸而漸緩的聲音所激起,也漸而漸緩地摶搖而起,越發滄桑了那曠野的軍歌。
風之霓兮氤氳而凝脂,
士之魂兮繾綣而去來。
萬人高吭的軍歌遼遠,仿佛真的引來了砂中隱蘊的英魂,摶搖而起的砂風居然又漸緩而下,撫起每一個軍士赤槍上的紅纓,獵獵,仿佛還想再附著在紅纓上,仿佛還未飲夠敵人的鮮血,仿佛還想一透敵人的心尖……
數萬軍士手中的紅纓槍忽地同時高舉,兩手平端著紅纓槍,軍中的男兒不能跪,隻肘部微屈,向天祈禱。
天若有知,賦我以甘露!
地若有靈,還我以英魂!
然英魂已逝,誰來答應這萬聲的呼喊?無人,彤日斜照著砂風,黃漫漫地鋪在這大漠蒼穹,如泣如訴。
甘露淋吾發兮,魂附我身!
如果不能回魂,就讓吾輩繼承你們的先誌,魂附我身!
紅纓持我手兮,定國安邦!
就讓吾輩來實現你們的遺願,英魂我戰,國定邦安!
“邦”字話音剛落,校兵場陷入了寂靜,寂靜得一如風塵落定的砂風,數萬人的寂靜,為兩百烈士默哀。
“祭棺!”馮異的一聲高喊打破了這空曠的寂靜。
話音落下,兩百驍騎士卒手捧赤巾,列隊走上前來,隻見為首的穆風雙手捧著一個用赤色頭巾包裹著的物什走上台前來,步伐緩慢,步履間仿佛有千斤重物。
甘英不明就裏,小聲問道:“煜兄,穆大哥這是幹什麼呢?”
赤煜側目,道:“穆風手上的是烈士們的頭巾,裏麵包裹著的是一抔來自他們家鄉的黃土。”
“哦,來自家鄉的黃土?那麼一點能夠什麼用啊,就夠寫個字而已吧。”
赤煜瞥了甘英一眼,道:“頭巾是赤家軍的身份標識,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嗯,我知道啊。”
“中原之人,講究落葉歸根,用赤巾包裹家鄉的黃土,也是希望他們入土為安。”
“哦?是這樣啊。”甘英若有所悟,又連聲問道,“那穆風大哥現在是在幹什麼呢?”
赤煜順眼看去,隻見穆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在那一方赤巾上。“那就是祭棺了。因為沒有雨,就暫以鮮血代替。”
“那又為什麼一定要有水呢?”
“不是一定要有水。聽老一輩相傳,在下雨的時候,鳴沙丘一帶會聽見哭聲,說那是已逝的英魂在思鄉。”赤煜歎道:“英魂已逝,卻被束縛在這大漠之中。於是人們相信,隻有在下雨的時候,用家鄉的泥土和上那無根之水,將已逝人的骨灰裝入其中,就可以讓烈士魂歸故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