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賊點點頭:至少他們是在用他們的方式。

是菲問那你的方式是什麼?借刀殺人?還是調虎離山?你家裏肯定有不止一本孫子兵法吧?

他沒有被激怒,淡淡道:什麼方法最好用,我就用什麼。

駱必達心裏比誰都清楚,自己隻不過是個小小的馬賊,隻能偷學校裏沒人要的舊自行車。真要論體力,論人數,論財富,論人際關係,論背景,沒有一樣可以和勞凱相比。他隻有靠在別人看來陰險毒辣的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隻能利用僅有的那一點關係來實現自己的計劃。嚴格來說,如果莫尚桑是差,而駱必達是個賊的話,那麼勞凱就是個匪,他們三個人並不平等,所以駱必達根本就不能指望用平等的方法來和他們抗衡。

是菲卻沒有再反駁。她也明白自己和駱必達不過是互相利用關係,每次交往,都充滿利益的互換,而她早已習慣。

隻是這種利用關係,現在將不再久遠。

春分前夕,校園裏已經可以見到從南方飛回來的燕子,氣溫也舒適易人。學校大禮堂的“重新裝修”工作也快馬加鞭的完成了,竣工那日正好是三月十五號,大吉大利,可惜沒有任何剪彩或慶祝活動,隻有那群建築工人默默的拆除臨時圍牆,裝上卡車,然後離開。

這天也正好是周六,學校裏占百分之八十的本地學生都在家裏,所以沒多少人看到大禮堂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駱必達是個例外。

那時陳鎮家裏出了點事情,不常在學校,加上他家裏的那隻母貓又生了一窩小貓,駱必達撿來的那隻老貓就增加了人口壓力,於是暫時還給駱必達養著。

因為此貓總喜歡坐在凳子上曬太陽,眼望陽台外景物,身姿和神態宛如老翁垂釣,所以陳鎮給它起名“釣魚島”。釣魚島在陳家被保養得不錯,居然就這樣挺過了一個寒冬。不過學校宿舍明令禁止養動物,所以駱必達將它偷運進宿舍後就把自己書桌的一個立櫃騰了出來,裏麵墊了報紙、塑料泡沫、舊毛巾,便成了不錯的貓窩。至於食物,也是牛奶和小魚幹這種便宜東西。

駱必達這時才發現貓是一種極其有禮貌又愛幹淨的動物。它來到駱必達宿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廁所裏轉了一圈,確定了馬桶後麵的小空地就是自己大小解的地盤,從此之後就在那裏方便,決不像狗那樣四處開花。此外現在應該正是公貓叫春的時節,每晚學校草坪上毛骨悚然的聲音此起彼伏連學生情侶都不敢涉足,但釣魚島卻自始至終都很安靜,晚上基本不出貓窩,到白天駱必達便將一張椅子搬到靠近陽台、陽光充裕的地方,釣魚島就坐在椅子上曬太陽,一動不動,宛如一尊以假亂真的標本,隻是身姿略有頹唐。

它果真老了。駱必達想。

駱必達周末不回家,就是為了照顧這隻貓,同時也好過兩天安靜清閑的日子。

周六中午過後,他和釣魚島都吃過飯,躺在床上看完最後一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看見椅子上那個乖巧而淡定的身影,心裏不由一動,想,你整日這樣端坐,是為了去外麵看看麼?於是走過去抱起釣魚島,摸摸它的腦袋道:帶你出去走走。

貓沒有反抗,隻是看看他,又看看陽台外的景色,輕聲叫了一下。駱必達爭得它的允許,便下樓。周末樓管阿姨也偷了懶,不是時時當班,所以他可肆無忌憚。駱必達把自己的雙肩書包綁在車龍頭前代替車筐,將釣魚島放在裏麵,露出胸口和腦袋,然後在校園裏騎行。

周末的學校宛如換了個世界。不甘寂寞的外地學生或是去其他學校找老鄉玩,或是到這座城市的親戚家裏度周末,耐著性子留守的人也往往是在宿舍消磨時光,本就偌大的校園更顯空曠。也因為如此,幾條校內馬路幹淨得像飛機跑道,駱必達也就不管靠右行駛。

他喜歡左手把著龍頭,右手鬆開,手掌緩緩垂下在風裏麵滑行,時而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什麼;又時而關節彎曲掌麵翻覆,像在彈奏鋼琴樂曲。而他單手騎車的時候總是騎得很慢,很悠然自得的樣子。

此刻的他不再是馬賊,而是一個普通的騎車少年,劃在風裏的那隻手,像所有的年輕人那樣試圖抓住這個世界,並且最終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