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下雪天。我在路上走著,一麵思索新的招式。前方站著一匹馬,馬上坐著穿白色長袍的你。你的周圍是一群黑衣人。顯然,這是一場一對多的架。
你從馬上摔下來。長袍上沾滿了鮮血。你眼中流露出很深的哀傷,在看著我。我走過去,除掉那群黑衣人,帶著你離開了。
你從來不肯和我說一句話。就算敷藥時的唇都咬出鮮血,也還是強忍著。你的身上有一塊用西域文寫的令牌,我找人翻譯過,寫著“無憂島”,我想是你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每次看你的眼睛,我都可以感受到你的哀傷。
就這樣過去了一個月。我記得每晚我回去的時候,你都會為我熬好熱粥。你喜歡在白粥裏放一點糖,味道很好。你好像隻會煮白粥,我每天都可以吃到。
天氣慢慢暖和了。有時候我們會去鬧市上走走。你的傷勢痊愈了,但還是沒和我說過一句話。每次看你,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你眼中的哀傷。我滿心期待可以走下去,就算隻是白粥,一個微笑,我也願走完一輩子。
直到有一天,我們的視線裏終於出現了那個男人。他很英俊,也穿一身白色長袍。你從我身後走出,跑過去撲在他懷裏。你說話了,是西域文,對吧?兩人抱著在哭。
我知道你就要離開我了,卻又不甘心。我拿出劍,立在你們中間。我要他和我打一場,我要戰勝他,奪回你。他隻是一揮手,我便向後飛了出去,躺在一片水果攤中,眼看他帶著你策馬離開。你甚至沒有回過頭,看看我。
我很清楚地知道,在那個姓甚名誰的你都不知道的心裏,並沒有放入我。但我又很固執地以為,是因為我不夠功成名就。我帶著一柄劍,流浪在江湖中。
很多年後,我練成了降龍十八掌。我想天下人都不是我的對手。華山論劍我次次都出席,隻想在你眼前證明我不再是個平庸之輩。你和他一次也沒有出席。江湖是那麼的大,有些人隻會終身遇見一次。
又多年過去了,到今天,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再見過你。我常常會想,現在你會在幹什麼呢?也許多年多年前就回到西域,回到那個“無憂島”了吧?偎依在他的懷中。黃蓉為我烤好了紅薯,我要去吃了。周伯通不肯放我走,說才喝了這麼幾杯就不行啦?洪七公,你老了。
是嗎?
我摸摸額頭,當我有了蒼老的痕跡後,我還是在固執地找尋著你。我想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額頭的皺紋裏,緊鎖著的,全都是你。
周伯通
你站在雪地裏,穿著我送你的白狐皮襖,像一個六歲小孩般天真地跑來跑去。這樣的笑容,隔去多少年,我都不會忘記。其實年老後我們的故事已逐漸淡出,我們變成了別人的配角,那時候再看你,添了那麼多白發,你可知我會有多少傷感?
我還是喜歡沉溺在從前。當你站在繁華的街市中,手裏握著那一隻小皮鼓,咚咚咚咚,你隨著鼓聲哼起小調。你就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帶著那麼多的純真。那一刻,我剛入江湖,麵對紛擾的武林,不知要何去何從。你在我身後,留戀那一隻鼓。我們擦身而過吧。當我回過頭去,你也回過頭來看我,調皮地打打小鼓。在大雪紛飛的冬季裏,我感到暖暖的。
你可知道從那一刻起,我多想一輩子陪著你?但是現實又是殘酷的,在我看到你身邊的男人後,又有多無力。此時此刻我望著一燈,此間的少年,錦衣披身,英俊非凡,他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羨慕和嫉妒的角色,他看著你,帶著愛戀。我羞愧地低下頭,你可知我當時的窘迫,有沒有看到我站在你們之中,麵紅耳赤。
我隻能將這一份愛存在心底,隨著你一輩子老去。聽說你天生畏寒,我看你穿著那麼厚那麼厚的棉衣,一點也不開心。當我親手將那件白狐皮襖奉獻給你時,你哭著不要,你為死去的白狐難過。你抓住我的手,問我為什麼滿是傷痕。我不敢告訴你,我多麼生怕白狐逃走,一不小心,滾下了雪山頂。
那時的我,真的很想成為天下無敵。站在高高的擂台上,揮揮手,帶著笑容看你,告訴你,雖然我外表平凡,但我可以給你全世界最安全的依靠,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了。一燈笑著扶起我,剛才的那場戰鬥我又敗在他的手下。我拍拍滿身的塵土,望著麵前這個氣宇軒昂的男人,灰心喪氣。
“周伯通,我喜歡你。”你輕輕地說道,“我喜歡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