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五年,時值初夏,卻烏雲密布,大風凜凜,大街上的行人寥寥幾個,眼看著就要下雨了。
這個時候,汝陽王府後院,一扇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穿藏青色無袖短襖的丫鬟被門房推了出來。那個丫鬟的身子剛落地,顧不得其他,立馬掙紮著起來,阻止那些婆子把大門關上。
“開門開門!你們敢不開門!若是王妃出了什麼事,你們誰敢負責?!”那個婢女雙眼赤紅,拍著門板大叫起來。
門房裏的春嬤嬤嘴皮子一掀,冷冷道,“王妃久病不起,王府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老太妃自來就疼寵王妃,前幾日才使人給王妃請的平安脈,怎麼早不早晚不晚,偏在這個時候又發作起來了?我說倚華姑娘,今兒有客到府,若是王妃當真賢惠,就不該在這個時候給王爺添亂,也免得王爺怪罪你我。”說完,春嬤嬤就要合上大門,是打定主意不肯管旁人的死活了。
倚華一看就急了,眼裏全是怒火,她不管不顧,趕緊用瘦弱的身子擋住了大門,不讓她們關上。用不著春嬤嬤吩咐,旁邊站著的幾個婆子急忙去推倚華,倚華緊咬牙關,任憑婆子婢女又是掐又是踹,卻死活擋住大門門檻上。
春嬤嬤也是在老太妃一手提拔上來的,便是剛入府受寵的主子們也得給她一分體麵,更別說是一個舊病不愈備受冷落的王妃了。春嬤嬤鼻翼翕動,顯然是怒了,當下揮舞著右手,朝著倚華便是呼啦一巴掌甩了過去。春嬤嬤的力道實在是大,隻聽得一聲清脆響聲,倚華的身形便是一顫,等倚華再回頭,她已然被春嬤嬤推在地上,“給臉不要臉的賤蹄子!我好聲好氣與你說你不聽,今兒是非逼著嬤嬤我動手!你當真以為嬤嬤我會顧及王妃不成!”春嬤嬤眉頭緊皺,滿臉鄙夷。
倚華聽著這話,氣的牙齒打顫,眼裏登時散發出強烈的恨意,“老貨!你敢蔑視王妃!”
“蔑視王妃?”春嬤嬤嘴角一挑,“我怎敢蔑視王妃!王妃出身國公府,自進了這汝陽王府,一不侍公婆,二不侍夫郎,連太妃王爺都不曾怪罪於王妃,我又怎敢蔑視王妃?雖說我這老婆子耳鳴眼花,比不得你們這些個小丫鬟小婢女耳聰目明,可這天下之大,又有哪家兒媳做的如我們王妃一般?若不是王爺太妃心慈,又何來王妃如今這一等一的好日子?連我個老婆子都知道三從四德,竟不知王妃還不如我一個無知婦人!在王爺待客時鬧事,也莫怪王爺不喜!”
“你——”
“我?我怎麼了?”春嬤嬤的眼裏閃過一絲厲色,今日國公府簡二娘子過府,王爺歡喜這簡二娘子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但凡今日自己壞了王爺的大事,依照王爺的脾氣,隻怕自己……
春嬤嬤一想到這裏,心裏那抹兒動搖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看著眼前一身狼狽的倚華,她咬咬牙,冷哼道:“把這個賤蹄子轟出去,若是轟不走,便往死裏打!我看她還敢不敢再來!”
春嬤嬤的語氣裏充滿了狠厲,驚得倚華一下子就抬起了頭。倚華雙眼通紅,目眥欲裂,當下就舉起手往春嬤嬤身上撲去,她出身唐國公府,也曾跟著主子學了點皮毛功夫,雖說如今唐國府早已易主,可她跟著的主子——汝陽王妃,往日也是個愛舞刀弄槍的人,若不是老國公爺遇難,長兄英年早逝,寡母難敵悲切撒手人寰,汝陽王妃也不會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個病秧子,嫁進這汝陽王府來。
原本以為老太妃恩慈,汝陽王也算是有情有義,這一輩子就這麼不好不壞的過了,卻不知進了府才發現一切都是假象!汝陽王是有情有義,可那情義卻不是對汝陽王妃的!而老太妃恩慈,那恩慈也不是對個無權無勢的病秧子的!更別說這些個仆從丫鬟還盡是些看菜下碟的東西!瞧著汝陽王不喜王妃,竟開始玩弄主子,把汝陽王妃不放在眼裏!
倚華想到這,心已經冷到了極點,撲在春嬤嬤身上簡直跟瘋了一樣,長長的指甲劃過春嬤嬤的肌膚,疼的春嬤嬤倒吸口氣,“瘋了!瘋了!你們還不快把她拉開!拉開!”春嬤嬤大叫道,“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
“我看誰敢!”一個女聲劃過半空。
院子裏的人霎時就停了下來,倚華一扭頭,通紅的眼眶裏立時就掉下淚來,“小娘子,你怎麼出來了?”倚華心裏又是急又是酸,一開口竟用了往日汝陽王妃未出閣的稱號。汝陽王妃簡奉央臉色蒼白,身穿一身忍冬紋流仙裙倚人而立,明明重病纏身,可就那麼一站,滿院子十來個人,竟無一個人敢應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