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憔悴,幾天沒刮胡子,黑色的、濃密的胡茬在下顎纏繞,猶如一堆紛亂的雜草。他的眼神裏,再也沒有那種陽光的,自信的神采。
現在的袁野,就如一頭困在籠子裏的猛獸,焦躁、絕望,無助。
蘇童卻不打算再同情眼前的這個人,她甚至憎恨自己,在之前對袁野的同情。眼前的這個人,是殺人犯!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剝奪了許多無辜生命的劊子手!
蘇童的心底,是憎惡的!她鄙視地看了一眼袁野,不屑地說道:“袁總,為什麼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為錢嗎?真的值得嗎?”
“是的!為了錢,”袁野將身體依附在車身上,若有所思:“錢是生命,錢是機會。”
“袁總,您這麼說,我很失望。我以為像您這樣的成功人士,會跟我講情懷。”
“錯!說這話的人,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想讓自己脫離金錢的腐朽,讓自己顯得清新脫俗,背地裏,誰見到了金錢,不像鯊魚見到了血?”
“所以你也參與到這一場廝殺當中?”
“不!我的原罪是貧窮。”袁野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哀傷。
這是蘇童從未聽過的。她以為袁野會雄心勃勃地訴說自己想要塑造一個商業帝國的壯誌,卻不曾想,袁野竟然說出了一個頹廢的話題。
於是,蘇童不屑地說道:“袁總,您總不至於告訴我,您是討飯長大的孩子,所以。。。。。。”
“對!你說對了!我是討飯長大的孩子!”袁野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在車前來回走了幾步,轉頭看著蘇童:“你知道嗎,我哥哥去討飯,把我養大,一個人去磚窯背磚,供我讀書。背一個磚頭一分錢!一分錢!你懂嗎?蘇總!”袁野的語調開始失去了控製。
蘇童心頭一震,為了袁野竭斯底裏所喊出的那一句“一分錢”,一分錢能做什麼?蘇童不知道。
“我哥就那樣一分錢一分錢地賺回來,讓我讀書,送我去當兵。我原本以為,當我退役回家了,就好好讓我哥享福。
可是,我還沒退役,就聽說了我哥得了貧血。那是因為他累的!為了照顧我累病得!他病了,甚至都舍不得買一斤豬肉來吃。”袁野對著蘇童大聲吼了一句,將手抱在頭上,一直強烈地摁在哪裏。
“後來呢?”蘇童輕聲問道。
“後來。。。。。。後來,我有錢了,他說他的病治不起,會拖累我一輩子!他不願意花我的錢,他說讓我把錢村起來,娶個好媳婦!他用我給他的錢,買了一瓶敵敵畏。。。。。。”袁野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高大的身軀佝僂在哪裏,似乎要將滿腔悲傷收藏進身體裏。
但是,他再也無力收藏了,絕望與悲傷撕碎了他麵上的偽裝,他哭了,像個孩子。
蘇童沉默了,她不再問袁野什麼,隻是聽著那如孩子一般嚶嚶的啜泣聲,思緒開始漫無目地飄蕩。晨曦,從遠處的洞口透了進來,黑洞洞的隧道口變得如一輪明亮的月亮。
朦朦朧朧的亮光,透著著袁野竭斯底裏得惶恐,讓那輪月亮逐漸變得雪亮。
蘇童的目光被洞口那一輪如月亮一般的光亮吸引著,她想起了自己夢,如果夢裏麵的月亮也是,也有著如此光亮的光線,那個如衝梨花一般秀麗的女子還會遭到毒手嗎?
一想到那個夢,蘇童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她開始質疑:那真的是夢嗎?那會不會就是自己曾經親身經曆過的事情?那個夢,會不會就是自己消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