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一陣驚訝,隨即笑了起來:“那就不到警局來,我去你家好了!”
“為,為什麼……”
“我是你的女朋友呀。”她笑著朝他走過來,俯身趴在台子上,“你怕呀?”
【波心】
不管怕不怕,林眉都像條小尾巴一樣跟上了他。
走了四個街口後,他終於停了下來:“你老實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那個長板凳太硬了,我沒睡好,”她答非所問,撅著紅潤的嘴唇,眼眸子裏都是潮濕的水澤,“下次,下次我就告訴你我家在哪兒,我發誓!”
她一本正經,他再次敗下陣來。
他住的地方在頂樓,單人間的小閣樓,又悶又熱。他把她迎進門,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多餘的地方,隻好尷尬地讓她坐在床尾。林眉倒不在意,蹬了鞋子光腳就走了進來。裴知言急忙去找前一天晚上冰在水桶裏的汽水,開了一瓶遞給她:“我這裏不舒服,太熱了。”
她咕嚕咕嚕喝完汽水,抬起頭卻問:“你喜歡喝綠豆湯嗎?”沒等他回答,她就咚咚咚地跑出去,半途又折返,取回她的斜跨小紅包。裴知言趁著這段時間,急忙收拾好邋遢的住處,窗簾全部打開,陽光倏地全部灑進來。他又覺得刺眼,索性重新拉上,旋即又覺得孤男寡女不適合,最後還是半開了窗簾。
屋子很簡陋,客廳和臥室是一體,隻有單獨的一個衛生間,廚房都是設在門外。林眉買來綠豆和冰糖,自顧自地翻箱倒櫃找砂鍋,然後放到火上煮了起來。兩人一時靜下來,隻有綠豆湯咕嚕咕嚕的聲音,白霧很快彌漫開,一屋子都是綠豆的清甜香味。
林眉站起身四處打量,然後她看到了床頭櫃旁的電話:“你家號碼是多少?以後我打電話到你家裏來。”
他的眼裏都是她翩躚的裙角,聞言隻是一愣。林眉笑著打他,掏出一支筆遞到他手裏:“你寫我手心裏,我怕忘了。”
她的手又細又白,像玉似的,透著光。他抓著筆快速地寫下一行數字,生怕觸碰到她的肌膚。林眉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隻顧著欣喜地看掌心裏的數字,這下就不用總等到晚上打到警局了,也不用總是偷偷溜走被罵了。
女孩子的氣息就在近前,裴知言不知所措地站起來:“你再看會那什麼徐誌摩的詩吧,我去看看綠豆湯。”
他一逃進廚房就不敢再走出去,他從來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什麼感覺,從前讀警校,女孩子特別少,實習單位裏也多是男同事,突然多出來林眉這樣一個女孩子,他覺得自己無法保持冷靜。
直到綠豆湯快要燒幹,他才回過神來。把湯汁倒進碗裏,還細心地用冷水浸了片刻,這才端著走進屋子裏。捧著書的女孩子已經睡著了,大喇喇地躺在他的床中央,頭發散亂地鋪在枕上,花裙子皺巴巴地掀到了膝蓋上,露出一截光溜溜的小腿,裴知言一眼看到她塗了紅色指甲油的腳。他放下碗,仔細地端詳她的臉,巴掌大,脂粉已經淡去很多,依稀看得到她素淡著臉的模樣。像是一朵碗蓮,白白的,靜靜的,散發著清香。
半拉的窗簾被風吹動,飄忽得仿佛夢境。而那一碗綠豆湯,就在這漸漸西下的陽光裏,慢慢變涼。
【黑夜】
後來幾日,裴知言開始有意無意地守在電話前,但期待的那一通電話,卻從來沒有來過。局子裏都是大家輪流排夜班的,他下一次夜班還在一個禮拜後。大概是氣溫又升高了,他的心又焦又躁,閑下來也常常給自己煮綠豆湯,但怎麼煮都沒有那天的味。
終於輪到自己夜班那天,接電話的是同事,當聽到“海棠巷”三個字時,他驀地站起身來:“我去!”他正要抓行頭,同事卻站了起來:“我同你一起,據說有人聚眾鬧事。”
地點在海棠巷最有名的一家夜總會,百麗宮。一進門就聽到一陣哄鬧,走近一看,是十來個混混群體鬥毆,冷眼旁觀的人不少,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繼續喝酒玩鬧的。他抓緊腰間的電棒,正要怒喝,卻聽到台上傳來熟悉的歌聲。他遲疑了片刻,然後迅速扭過頭,隻見一束追光燈下,林眉妖嬈地坐在高腳椅上,眼瞼低垂,睫毛又濃又密,超短裙下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腿。她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眼睛微抬,口中依然靜靜地唱:“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原來這首歌的下一句是,無須歡喜,轉瞬消滅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