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程程,我終於下了決心去找裴叔叔。姑姑和朋友去挑選婚慶公司,裴叔叔把她們送到之後,掉頭來赴我的約。咖啡廳裏,他依然是充滿魅力的紳士,無微不至地替我打點好一切。我歪著頭看著他,他的頭上也有了白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也橫生皺紋。他不年輕了,不再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了,現在的他還會後悔自己曾經的選擇嗎?放棄我們母女?
“裴叔叔,”我深深地望著他,“您年輕的時候,有沒有愛過什麼人啊?”
他拿我取笑:“像你和阿越那樣的?”
“嗯,就是那種完完全全的戀愛,有嗎?”
“有啊,誰沒有年輕過,”他端起咖啡杯,拿小匙攪了攪,最後還是放了下來,“那個時候我剛剛警校畢業吧,被分配到派出所實習。”
他的目光悠遠,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意,那恍惚的,仿佛夢一般的回憶。
“那天我值夜班,有人報警說對方買了東西不付錢,我趕到現場,報警的是一個穿著吊帶連衣裙的女孩子,長得很清秀,卻偏偏化著濃妝,看著就像叛逆少女。她指著麵前的一個中年男人說,‘呐,就是他買東西不給錢!’我就問她,‘他買了你什麼東西啊?’我隻是跟尋常一樣問問情況啊,哪知道她突然翻臉,揮揮手直嚷嚷,‘算了算了,老娘不要算了!’我就追過去問她,‘那你還報不報警啊?’她卻衝我吐了吐舌頭,掉頭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然後呢?”我急忙追問。
“然後,然後我又接了個報警電話,我去了之後一看,又是她!她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說迷路了,要警察叔叔送她回家。我問不到她家人朋友的聯係方式,隻好把她帶到派出所的休息室,一個晚上過去了,我的夜班也結束了,她卻還是不醒。我就打算把她交給接班的,哪知道我才剛剛走,她就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死乞白賴地跟在我的身後。我拗不過她,請她吃了個鹵雞蛋和蓮蓉包。”說到這,他突然笑了笑,眼鏡後的雙眸裏浮出點點碎碎的溫柔。我的心不由得一動,如果,如果這個人是我媽……
“後來我們就相愛了,”他的語氣突然低沉下去,“如果那算是戀愛的話。”
“什麼意思?你們沒有在一起?”
“也隻有值夜班的時候才會碰到她,她時不時地給我找點麻煩,沒事的話就跑休息室裏躺著睡覺,像個小流浪狗,一望著我就是可憐巴巴的眼神,我也不忍心趕她。再後來,再後來我想約她的時候,我才發現……”
“發現了什麼?”一顆心都快要懸到嗓子裏。
他垂下眼靜靜地看著我,一臉都是苦笑:“我才知道為什麼我隻有晚上才能見到她,原來,她是個……妓女……”
他說得萬分艱難,我也覺得一陣刺痛,手指緊緊地攥著桌布,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後,後來呢?就這麼完了嗎?”
他取下眼鏡,垂首深深歎息,方才的容光頓時消失,臉上老態畢現:“完了,就這麼完了,樂遙,我該去接你姑姑了。”他顯然不願再多說,重新戴上眼鏡,平時的裴叔叔又回到了我的麵前。如果不是我一廂情願的話,他流露出的那些笑意,應該足夠說明,他曾經,他曾經是愛過那個妓女的吧。
媽媽,他是愛過你的。
他愛過你。
【07】
即便姑姑的婚事一直在籌備中,可是二叔的病情卻一直惡化。我偶爾也會去看望,但最終還是無法接受裴叔叔和姑姑就要結婚的事實。婚慶公司已經選好,飯店也已敲定,甚至婚紗都已經在路上了。有時姑姑詢問我的意見,我都緊張得隻想逃。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在鍾家安身立足,甚至看到姑姑,我都會覺得呼吸艱難。
我把精力全部花在公司裏,Mia雖然已經召開發布會,但還是出現了很多抵製她的網友,這也直接導致新專輯的銷量一路下滑。而公司也已經傾力打造二線新星,她情緒一直不佳,我偶爾慰問慰問,還忍不住八卦一句:“那個求婚的人怎麼樣了?”她從來都是笑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