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不能說的秘密(3 / 3)

篤清搖搖頭。

“那你之前說要學攝影,現在還想學嗎?”

篤清又搖搖頭。Leo便不再說話,微微仰著臉,看向遠方,許多心事的樣子。後來,篤清就睡著了,醒來之後,Leo已經走了,她的身上披著他的大衣。

篤清又看了一會兒書,看得頭痛欲裂。她站起來,竟感覺一直眩暈,她努力捉住桌角,才沒有摔倒。她換了一件衣服,打車去了醫院。

在醫院,篤清看見小能了,還有法語老師,他們站在停車場裏大聲說著什麼。小能看起來很激動,她咆哮著,跳起來,灌籃一樣將手裏的塑膠袋狠狠地扣在老師的腦袋上,袋子裏的病曆卡,藥,礦泉水散了一地。

他也生氣了,篤清隱約聽見他說:“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想,也不能全怪我一個人。”小能又推了他一把:“是啊,你不想,從一開始就是我倒追,我犯賤,你翻臉和脫褲子一樣快。把老娘惹急了,給你捅到校長室去。”

他不再說話了,默默地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病曆卡,藥,還有礦泉水。小能也蹲下來,抱著他的腦袋,嗚嗚嗚地哭出聲來,她說:“我們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篤清的腦袋又是一陣眩暈,她痛得蹲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頭痛,還是心痛。

08

篤清三天後才拿到自己的檢驗報告,從醫生珍重的表情,她已經猜到了什麼。所以當醫生問:“你沒有家人陪你來嗎?”她隻是平靜地說:“到底是什麼病?你說吧。”

“是腦瘤。”醫生一聲歎息,重重地砸在篤清的胸口。她沉悶地咳嗽著,感覺有血湧上喉嚨,又鹹又澀。她拿著報告,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忽然沒了方向。

Leo老遠地舉著相機過來,打趣說:“來,笑一個。”

等他走近,才發現篤清哭了,他問:“你是不是失戀了?”

篤清點點頭,“嗯。”

Leo挨著她坐下來,說:“那我也失戀了。”

篤清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站起來,說:“我先回學校了,下午還有法語課。”

“要不要我教你,我的法語可比你們的法語老師好多了。”

“不用了,謝謝,我更喜歡我的法語老師。”篤清離開的時候,聽見後麵有按動快門的聲音,喀嚓喀嚓,像心碎。

從醫院出來,篤清並沒有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籃球館,這個時候,她知道老師一定在那裏打球。因為這個時候,大家都在上課,籃球館空無一人。

篤清過去的時候,看見他滿頭大汗地坐在籃球上抽煙,胸口像是藏著一台馬達,劇烈地起伏。篤清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來,她說:“老師,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

“你說什麼?”

“我說,老師,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篤清又重複了一遍,哀哀的聲音,“就一下。”

“我是你的老師,你們這些小孩子每天腦子都在想什麼?”

“那你為什麼可以吻……小能。”

“我沒有。”

“你有……我看見你們去醫院打掉了孩子。”

老師沉默了,篤清再一次問:“老師,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我沒有時間了。”

“什麼沒有時間了?”

“老師,你到底肯不肯吻我?”篤清倔強地揚起臉,“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必須吻我。”

她閉上眼睛,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滑落。

他深呼吸,重重地一聲歎息,走過來,輕輕吻在她的唇角。他說:“篤清同學,我一直覺得你和其他女生都不一樣。”

篤清笑笑,她沒有問他,她和其他女生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因為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和其他女生不一樣。她踮起腳尖,抱了一下他的肩膀,說:“老師,Je t"aime。”

說完這句話,篤清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她不知道另一扇窗口,有一雙眼睛正哀傷地看著他們,她射手般勇敢,而此刻卻又像被射中心髒一般難過。

09

篤清去學校辦休學手續的那天,剛好遇見法語老師抱著一隻紙箱從辦公室出來。他也看見篤清了,隻一眼,便轉過頭去。在眾人的注視下,默默地朝放體育器材的小倉庫走去。篤清追過去,喊:“老師!”

他停下腳步,肩膀顫抖一下,但終究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又走回來,扛著那幅巨大的比基尼十字繡。雪後的斜陽,將他的背影拉得長長的,倒映在亂糟糟的雪地裏,倉皇又落魄。

篤清聽班裏的其他同學說:“有人寫了舉報信到校長室,說他搞大了女生的肚子。而他,也承認了,隻是不肯說出那個女生是誰。唉,其實就算他不說,我們也能猜到是誰。”

那天的人群裏,篤清便沒有看見小能。後來,在籃球館才找到她,她直手直腳地躺在地板上,默默地抽一支煙。篤清走過去,問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沒有回答篤清,而是反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做什麼了?”

“你不就要一個吻嗎?吻一下你就成仙了,就死而無憾了?”

“是的。”篤清平靜地回答,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是她的初吻,“就是因為他吻我,你才寫了舉報信嗎?”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你是我什麼人啊?”小能操起地上的籃球狠狠地朝篤清砸過來,“早就告訴你了,我有異性沒人性。”

篤清被那顆籃球結結實實地砸在腦門上,又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板上,隻感覺眼前一陣眩暈,滿天都是星星的碎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篤清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回蕩著輕快的鋼琴聲,是《菊次郎的夏天》。她看見那個細長眉眼的男生,穿著牛角扣的黑色大衣坐在鋼琴前,他的手指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讓人心生嫉妒。篤清忽然覺得很恨很恨他,說不清原由,就是很恨很恨。

彈完那首曲子,他又要回法國了。他將相機打開,放在篤清的手邊,然後走到鋼琴邊,那麼高大的身體,卻貓一樣地綣起來,趴在鋼琴上,朝她笑:“幫我也拍一張吧。”

“好啊。”篤清斜靠在沙發上,按下快門。他翻出篤清剛剛拍的照片給她看,“你很有攝影天分呢,最起碼比彈琴有天分,當然啦,這也得歸功於模特比較華麗,哈哈哈……”他笑沒了眼睛,“這台相機就送給你吧,記憶卡裏,有我的照片。”

那天晚上,篤清抱著相機睡著了,黑暗的渡口,煙火再一次璀璨地亮起,靜靜燃燒的冬夜。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爬上天台,看飛機飛過的痕跡。

10

篤清離開的時候,是春天,窗外的薔薇還沒有來得及開。倒是那盆茉莉開得瘋了,一朵挨著一朵,一朵擠著一朵,密密匝匝淹沒了枝椏間的“Love”,遙遠的海風吹過,褐色的枝幹時隱時現,有時候是“Love”,有時候是“Leo”。

隻是,篤清到死都不知道,其實寫舉報信的那個人是Leo。那天篤清醒來的時候,他並沒有離開,他跟她去了醫院,遇見了小能和老師在爭吵,也知道了,篤清心裏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的法語老師。

可是,就算篤清知道,篤清也不會恨他。而且,她從沒有因為知道了老師的秘密而覺得老師有什麼不堪,她甚至慶幸,如果不是這個秘密,老師可能永遠也不會吻自己。如果不是因為病痛,她也根本沒有勇氣求他一個吻,可是她又很想知道,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他還會吻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