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心如世上青蓮色(2 / 3)

李玄大驚,他知道,影子就要出手,殺死蘇猶憐!

他一咬牙,蒼涼龍吟聲中,定遠刀出鞘!

戰龍如血,定遠刀刀身如龍,呈褐紅色。這刀究竟飲了多少仇人血?

刀光才顯,不必李玄灌注真氣,立即就騰起一道冷電,森森繚繞,宛如龍之虛影,在刀身上滾動著。李玄忽然出手,一把將蘇猶憐推出洞外,跟著,二物拋了出來。

轟隆一聲響,定遠刀飛舞,大塊巨石落下,將洞口填滿。

蘇猶憐大驚,她衝過去想想將巨石推開,但這又談何容易?

咳嗽聲中,天書爺爺從地上爬了起來,叫道:"年輕人真不知道尊敬老人,竟然將我這老頭子拋來拋去。嗚,還有這把九靈禦魔鏡……這麼好的寶貝,他都不要了麼?"

蘇猶憐芳心猛地一沉,李玄拋開天書,拋開九靈禦魔鏡,拋開自己,他究竟想做什麼?

天書老爺爺道:"我可以替你解答。那守門的妖物害怕九靈禦魔鏡,而我可以施展法術,他讓你帶上我跟九靈,是想讓你趕緊逃出去……逃……"

他怔了怔,忽然垂頭喪氣地道:"他……他不要我了……"

蘇猶憐心頭一緊,難道……難道李玄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麼?

轟隆一聲大響,自洞中傳了出來,跟著,那封洞的大石猛地炸裂,碎片四下飛濺,蒼白的身影倏然閃現,隻見它手中提著李玄。

李玄滿臉鮮血,右手還緊緊握著那柄定遠刀,但這昔日天下無敵的寶刀,此時卻救不了他的性命。

他看著蘇猶憐,臉上浮起一抹微笑,虛弱道:"你……你怎麼還不逃……"

蘇猶憐一怔,說不出話來。

李玄身上的青綠枝條忽然激長,將那影子緊緊縛了起來。

李玄大叫道:"九靈禦魔鏡可以抵禦妖物,有天書爺爺幫助,你可以飛上天之鏈塹的,快……快逃!"

蘇猶憐有些猶豫,逃?

李玄奮力微笑:"你不用擔心我的,它是我前世的心魔,跟我熟得很,絕不會傷害我。這隻是它跟我開的玩笑……"

那影子手指用力,將李玄的話語卡在喉中,淡淡道:"玩笑麼?"

蘇猶憐雙目中閃過一絲茫然。

要逃走麼?要舍棄這個直到最後關頭,仍然在說著冷笑話的無賴麼?

——走吧,讓他被自己的冷笑話殺死,這不正是自己進入摩雲書院的原因麼?

——這不正是她設下七重考驗,一重重讓李玄出生入死的目的麼?

蘇猶憐深深看了那個垂在影子手中的人一眼,她的心忽然有些亂。

該走麼?

她知道,她隻要跨出一步,她的任務就會完結,走回大雪山,回到她那片雪域中,在茫茫雪中度過幾年,她就會完全忘記李玄,忘記關於蘇猶憐的一切。

這很簡單,很容易。

但她的心為什麼會有一絲苦澀呢?

雪,也會有故鄉麼?若是有故鄉的話,會不會有那麼古怪的風俗,年輕的男子一定要通過那麼多的考驗,才能迎娶美麗的新娘呢?

七重考驗之後,又會是如何呢?

蘇猶憐的心忽然動了動,她不能讓李玄死。

李玄不能死在任何人手中。他一定要活著,完成那七重考驗,少一重都不行。

然後,他才能死,宛如每一個讓她心痛過的人一樣,埋葬在一堆落雪中。

必須要那樣。

蘇猶憐輕輕笑了:"天書爺爺,你就沒有什麼辦法麼?"

天書爺爺絕望地搖頭道:"沒……沒有……這魔頭太強大了。"

那影子微笑道:"不錯。由定遠侯孳生出的心魔,絕不是你們這些人能擋住的。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殺他麼?因為定遠侯對他的後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甚至給他留了很多法寶。我很想知道,若是他的後世死了,定遠侯會有多失望呢?"

他的笑容是那麼邪異:"你們可否知道,定遠侯可是連魔王都能斬殺的男子,這樣的男子,若是感覺到了絕望,會是怎樣的景象呢?想不想同我一起期待?"

他的手穿過那些枝條,絲毫不受阻隔,掐住了李玄的脖子:"隻需這麼輕輕一下,我想,就應該知道答案了吧……"

他的手,慢慢收緊,鎖住了李玄的咽喉。

李玄的神智慢慢模糊起來。

蘇猶憐輕輕站了起來,她看著在心魔手中幾乎窒息的李玄。

楊仙的話又湧上心頭:"總有一天,你會愛上他的……"

但她卻不會愛上任何人,因為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一片冰冷的雪花中。

她可以換上衣衫,轉換一副性情,她可以純潔,可以熱情,可以刁蠻,可以高貴。

那些,不是偽裝,每一重衣衫,每一重性情,都是她。

是她一千年的悲傷。

是她一千年來,看透人間的虛偽狡詐後,親手為自己的心穿上的層層衣衫。

衣衫越來越厚,保護著她不再承受傷害。

但這些衣衫之後,她仍然隻是一片雪,飄在寥廓的天上,無法落下來。

因為一旦落了,她便會融化成一滴淚。

三次月圓之前,她還在藏邊大雪山中修行。

她坐在斷崖絕壁的一處懸石上,雪白的衣裙垂下,在深不可測的峭壁上迎風飛舞,仿佛隨時可能墜落的一片雪雲,又宛如一道通透無塵的冰川,在絕壁上無聲的流淌。

她就這樣靜靜地仰望著天上的皓月,月色盛得出奇,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如水的月華將她整個人照得幾欲透明。

而那張清麗絕塵的臉上,卻滿是寂寞。

多少個月夜,就是這樣獨自渡過,她的心中,早已澄澈如雪,不受絲毫波動。

這時,一個白色的影子輕輕走到她身後,輕輕歎息了一聲。

她驚愕的回頭:"師尊?"

白色影子道:"雪城,你已決定下山了麼?"

她雪白的臉上透出淡淡的笑容,雪月交輝,將這一笑之美映得驚心動魄,仿佛天地萬物與之同笑:"是的,能為師尊分憂,是雪城一直的心願。"

白影長歎一聲:"為師雖收你為徒,卻並未教你什麼,實在委屈了你。"

雪城微笑道:"百年前,師尊已無上慈悲,感化雪城放下屠刀,讓我免遭神形俱滅之苦。這百年來,雪城謹奉師命,清修於此,漸漸看透前塵,心如止水,又有什麼委屈可言?隻是雪城不明白,這次要怎樣做,才能幫助師尊。"

那白影又是一聲歎息,久久無語。

百年的修行,化去了她的怨怒,化去了她的殺心,卻化不去她絕代的風華。不經意的一顰一笑間,仍然豔光絕世,足以傾倒眾生。

隻是,她的眸子已宛如琉璃鏡台,毫無纖塵。

不知過了多久,那白影道:"你設法以生徒的身份混入摩雲書院,找到一個叫做李玄的人,再設法將他殺死。"

殺人,本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對於如此美麗的女子而言。

然而,雪城臉上沒有半分動容,嘴角那盈盈的笑意也沒有絲毫改變,仿佛生死在她眼中,就如月落月升一樣,是最自然之事。

"是,師尊。"

她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她知道,師尊肯開口,此事必定極為重要,無論如何艱難,也要盡心完成。

那白影道:"隻是紫極老人並非易與之輩,摩雲書院中禁製重重,想在他眼皮底下殺人,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

雪城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挑起:"師尊請放心,我會設法讓他自己去送死的。"

她的笑容依舊清如月,媚如雪,卻浸透了一絲說不出的寒意。

隻是,不知道多少男子,會在她這樣的笑容下,甘心情願的死去?

白色影子看著她,暗中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夜風漸濃,白色影子竟如落雪一般,化為一片片,被吹散天際。

雪城躬下身,雙手結成法印,恭送師尊的離去。

而後,雪城便成為了蘇猶憐。

顛倒眾生的容貌,便隻為一人而綻放,卻是為了殺死他。

她並沒有猶豫,因為她的心早就已經死了,死在她的眼被剜出,心被割碎的時候。

那時她是一瓣雪,一瓣六出雪花,

每一出,都是用刀子刻出,滿是傷痕。

她一定要殺死他,完成她對師尊的承諾,但,卻不是在此時,不是在此地。

七重考驗,他一定要完成,然後才能死去。

然後,她將不再是蘇猶憐。她隻是雪城。

心冷如雪,傾國傾城的雪城。

她輕輕道:"天書爺爺,你能否幫我隱瞞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