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8月的一天,蘇煙在別墅裏見到了快兩年沒見的老金,是楊峰臨時請來的,說要為她做一頓飯。蘇煙之前念叨過幾次,想吃家鄉菜,可偏偏逢年過節的時候楊峰不請,反而選了這麼個稀鬆平常的日子。
那天蘇煙起得晚,聽到侍女說老金來了,立馬來了興致,花了好久將自己打扮得精致,才喜滋滋地衝去後廚。
老金正在裏麵切著小蔥,灶台上擺滿了清洗好的蔬菜與肉類,滿滿當當,爐子上的一排小鍋也滋滋地冒著熱氣,燒、燜、燉、煮,應有盡有。茄香與小炒肉的香氣交織在一起,湧進蘇煙的鼻腔,順著食道進入了體內,喚醒了蘇煙沉寂許久的味蕾,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老金見蘇煙實在是饞得不行,用鍋鏟鏟起一塊小炒肉,遞到了蘇煙的嘴邊。
蘇煙砸吧砸吧嚼著,滿足得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孩子,老金的手藝還是那麼好,始終有“家”的味道。
老金把剩餘的小炒肉盛放進盤裏,大吐著苦水,“你們這裏可真嚴啊,我光是進來就被搜了兩遍身,本來給你做了三盒梅花糕,他們非不讓我帶進來,這也就算了,他們還把我的梅花糕拿走了,要我孝敬孝敬他們,可我哪願意啊,我一把奪過來,扔到了地上,用腳跺碎了!剛巧有兩條狼狗過來,我還招呼他們吃了咧!”
老金說話的時候,還是那個樣子,搖頭晃腦,說道激動時手上青筋還會突出。蘇煙看到了老金另一側太陽穴處有幾塊明顯的淤青,右眼也腫得像是熊貓。
她眯著眼睛,伸手就要去碰觸,“你額頭上的傷,就是被他們打的?”
老金閃躲著,不讓她碰。
蘇煙的眼圈紅了,“我晚上跟楊處長說。”
他見蘇煙傷心了,大手一揮,故作鎮靜,“沒事,大男人嘛,這點小傷算什麼!要不是進來給你做飯,老子剛才就奪過他們手裏的槍,我一槍崩了他們!”
說罷,老金還舉起右手,做出了個扣扳機的動作。
蘇煙終於被老金逗樂了,她推推老金的肩膀,開起玩笑,“老金,你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想說什麼就說,想幹什麼就幹,不遮不掩,就像從《水滸》裏出來的好漢,不過我猜你呀,要是去76號做特務,估計一個月不到就會被開除了。”
老金摸摸頭,聲音老大,似乎是專門要對著外麵說的,“我才不去那什麼勞什子的76號,那裏麵都是賣國賊、大漢奸!”
蘇煙趕緊捂住老金的嘴,“你別給我添亂!小心另一隻眼也腫成熊貓!”
老金見蘇煙眉開眼笑了,也嘿嘿笑開,他又給蘇煙吃了一塊肉。
吃完了,他開始趕蘇煙出去了,“廚房油煙大,你快去外麵坐著等,你瞧瞧你,這瘦的都沒型了,肯定是楊峰虐待你了!”
蘇煙一邊被推著,一邊留戀地望了幾眼已經做好的菜。
趁著老金正在煲湯,看不見自己,蘇煙夾起一雙筷子,準備悄悄偷菜吃了。
老金一拍腦袋,“對了,差點忘了,你的那個姐姐秋海棠,讓我跟你說件事。”
“什麼事啊?”蘇煙剛夾起一塊茄子就被打斷了,有點懊惱。
老金沒有轉身,一邊煲湯一邊說,“你姑媽這幾年抽大煙,把身體都抽壞了,兩個月前被診斷出來癌症,肺癌,家裏的錢也都被敗得差不多了,秋海棠讓我問你,願不願意去紅十字醫院看看她?”
蘇煙的眉毛緊了緊,“自然是要去的,隻是……”
“紅十字醫院……還有啥的來著,”老金撓了撓腦袋,“對了,還有一樁事,你走之後,李誌堅的妻子,也是那個紅十字醫院的護士徐敏兒,她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次,都是找你的,我說你早就不在飯莊了,你說,她為什麼那麼想見你?是不是和你那個死去的好朋友有關……”
死者為大,說到後麵,老金的聲音越來越小。
蘇煙偷菜的筷子放下了,她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思忖片刻,她說道,“等我問問楊處長。”
“哦。”
老金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蘇煙的人身不自由,這棟大別墅,於她不過是個錦繡的牢籠。
做好飯菜,老金就離開了。
菜上齊之後不久,楊峰回來了,這天他一反常態,多吃了一碗飯,臉上也有了微微的笑意,和平時相比,還真有一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