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已經死亡卻仍活著?這叫人如何拯救?
韓依不敢相信會是這麼一個結局,黃老漢和黃夫人那般恩愛,他們勤勞,善良,不該承受這樣的命運!
他從醫院跑出來。踏上車程。並不是折返,而是——去求證一件事情!他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不信!
來到浣城的那個村莊。他徑直奔至黃老漢的家門前,然而那大門之上卻別著一把經歲月腐蝕而鏽跡斑斑的大鎖。門楣之上掛著一對百燈籠!
韓依一看,心下一驚,便明白些什麼了!
他猛敲大門,可卻無人回應。那門依然死鎖著。他垂頭喪氣地蹲在門前。這時卻有一位路經的村裏人上前詢問道:“請問,您是韓先生麼?”
韓依直起身,忙道:“對!您知道這家人上哪兒了?”韓依仍然不死心!
“你沒看見那門楣之上的那一對百燈籠嗎,這兩老夫妻在兩天前已經死了,村裏人合計著將他們埋在了後山那個綠水環繞的風水地上。”
韓依呆了,他突然想到黃老漢拉著自己的褲腳哀求自己的那一幕!其實他早就打算好了——他早就準備殉情了!
“哦,他對我說,就在這幾天有一位年輕的先生一定會來這裏,讓我把一件東西轉交給您。村長要我在這兒守候,說這是黃老的遺囑什麼的,要我務必轉交到您手上。終於今天讓我等到您了。”說著將一個信封遞給了韓依。
韓依心中悲切,卻好奇他會留什麼給自己。於是迫不及待地拆開油封,將裏麵打開,卻是一封信!
將信展開,瀏覽的時候,韓依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幻,有憂鬱、痛苦、悲傷、有幸福、高興以及羨慕,甚至還有敬佩、欽仰!
可是最終,他卻笑了起來!那笑不摻雜一絲情感,代表著一種理解,一種茅塞頓開,豁然開朗的——明悟!
他終於讀懂了黃老漢!讀懂了他的愛!
韓依捏皺那封信,揉作一團,然後將它隨意扔至身後,然後轉身便欲離開。隻是……
陡然在他轉身的一霎,他卻怔住了,就在他的麵前不遠處,卻站著一個人,一個他此刻絕不願見到的人!
那人撿起剛好滾落到腳下的紙團,在陽光下慢慢的展開。
隻見那皺皺的信紙之上卻是一片空白!那信實實在在的就是一張——白紙,一張幹幹淨淨,十分平整的白紙!
這是真麼意思?能代表什麼?旁邊的那位仁兄顯然很困惑,然而韓依卻十分明白,這空白的紙張所涵蓋的內容隻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這對至情至性的夫婦,應該受到人們的尊敬!至少在韓依的心中,他永遠不會忘記每年要去他們的墳上祭拜一次!
說到底,黃夫人大限以至,那麼黃老漢的死也便是必然了!
韓依笑看著不遠處那位泫然欲泣的女孩,卻一言不發。
黃夢琪盯著他,最終卻忍不住哭泣出來,她手裏捏著那張白紙,指骨發白,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撲入韓依的懷中,然後不住搖頭,不斷拿一隻拳頭捶打著韓依的胸膛,一邊哭泣道:“為什麼?我不相信!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此刻無論多麼動人的緘言都顯得極其蒼白,黃夢琪的感觸已經歇斯底裏地發泄了出來。韓依依然如紳士一般保持著沉默,他的心已靜如止水,隻是緊了緊懷抱中的那個受傷的女人,希望讓她感受到更多的溫暖。
黃老漢曾經說過:我唯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兒了。
我希望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她,照顧她!
求求你,答應——我!
那張白紙是黃老漢精心準備的,在韓依答應了他的請求之後他便準備著他最想做的一切。隻要老伴一去,他便也可以跟著一同共赴黃泉了,無牽無掛!
拿張白紙所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忘掉痛,忘掉我們兩口子,往後的日子要好好過!然而韓依卻覺得,在拿信紙上畫一個簡陋的笑臉會更好,所要表達的會更多,更透徹!
他理解黃朝梁希望自己不去介懷他的離開,也希望韓依明白他這麼做的決心以及意義。人生的意義何在?
——除了事業心,一位平凡的農民所信奉的人生意義恐怕也隻有落在了拿平淡的愛情之上了。
這恐怕就是鴛鴦雙飛吧!
站在後山的那座黃土未幹的新添的墳墓旁,久久佇立!
那墳包的黃土明顯可以看出是翻新的,隻是那墳頭卻還來不及豎一塊墓碑,韓依便挺直腰杆就這樣久久立在墳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墳頭,仿佛麵對著一個人,一位農夫——一位令人敬佩又令人慚愧的農夫!
久久佇立,一陣清風從這片綠意濃濃的風水地吹來。這一路吹過,似乎這秋風也顯得哀愁了一些。
黃夢琪猶在一旁抽泣著,拿眼淚似乎已經哭幹了,再也擠不出一滴來!她麵無人色,一片淒慘,而唇瓣也無一絲血色紅潤,看起來烏純一片,唇齒打顫,隱隱發出“吱吱”的聲音。
韓依知道,她沉浸在那片哀慟之中而不能自拔!
微風帶動及腰的荒草發出嗚嗚的聲響,似在哭泣,陡然——拿筆直挺立,猶如一杆標槍的身軀突然躬下身來,顯得無比的濃重和莊嚴!
韓依對著那座新墳深深的鞠了一躬,久久之後他才說了一句:“謝謝!”然後依然轉身,橫抱起因為氣結而不住抽泣的夢琪,無視她雙腿亂踢,兩手亂揮所表示的強烈反抗。就這樣強硬地將她帶到山下,回到那個村莊,然後卻是默默地打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