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好了起來,可因為落荒不專心走路,本來隻有十分鍾的路程我們大概走了二十分鍾還要多,到了修車攤兒的時候拐子叔已經準備收攤兒了。
“拐子叔!”我招呼。
“哎呀,看看誰來了!這不是奇奇嘛!”
“要收攤兒了嗎?”
“是啊,準備收了,時候不早了!”
“我幫你一起收吧!”我自告奮勇。
“不用,怪髒的,當心弄髒了你的衣服。不過,奇奇,見到你真讓我高興,你可是好長時間沒來啦,是不是把拐子叔給忘了?”
“沒,這一陣子比較忙!”我說。
“拐子叔跟你開玩笑的,你是學生,學生哪有不忙的?白天要上學,放學要寫作業。尤其是你,還要幫你媽做家務,不容易!”
聽了拐子叔的話,竟然有點想哭,不過我忍住了。
“拐子叔,它是落荒!”我給拐子李介紹道。
“啊,它叫落荒啊!我早聽說你收養了一條流浪狗,它看上去還挺精神的!”
“是啊!”我說,“不過原來可沒這麼精神!”
“那還用說,流浪狗怎麼可能有精神?沒有家到處流浪是很悲慘的事!”拐子叔一邊說一邊一拐一拐地把東西往他的破三輪車上收拾,三輪車不穩當,老是動來動去,拐子叔很費力,我趕緊過去幫他扶著車。
“謝謝你,奇奇,你真是個好孩子,是有心的好孩子。”拐子叔總是會對我微不足道的幫助表示出很大程度的謝意,好像我的確功不可沒地做了很了不起的事,這讓我很不好意思。
“得了,拐子叔,根本不值一提!”我一向很少得到表揚,偶然得到一次表揚便覺得不太真實,雖然我知道拐子叔說話從來實心實意,待人也從來實心實意,可是我還是覺得對待表揚我最好謙虛謹慎,以免自以為是。
“拐子叔,好久沒看見你媳婦了,她還好吧?”不知怎麼,我又想起了拐子叔的瘋媳婦,想起她坐在拐子叔修車攤兒的後麵捉虱子吃,還有拐子叔忙完了手裏的活計給她梳頭的情形。
“她死了,”拐子叔長歎一聲,把一隻車輪子用力扔進三輪車,“她是個苦命的人,死了好,死了就享福啦!”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她除了有點瘋好像也沒什麼病。
“怎麼會,拐子叔,這學期剛開學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對吧?”我沒辦法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我覺得一個人死了是很嚴重的事,總之不應該像大樹掉了一片葉子一樣無關緊要,我的意思是說我竟然連一點消息和風聲都沒聽到。
“拐子叔沒開玩笑,是真的,奇奇,她確實已經死了,被車撞死的!”
拐子叔的回答讓我更加吃驚起來。
“什麼車?為什麼要撞她呢?”
“不知道,撞人的車跑了。”
“就沒人看見嗎?”
“也許有吧!”
“就沒人告訴你嗎?”
“誰會管這事!她是個瘋子而且她已經死了,誰會為一個死了的瘋子跟活著的人過不去呢!”拐子叔把最後一樣東西——他的木頭板凳兒裝上了三輪車,“奇奇,咱們走吧,天兒不早啦!”
“好吧!”我應道,心裏卻有點兒不好受。
拐子叔慢慢蹬著三輪車,我牽著落荒跟在三輪車的旁邊。“拐子叔,你媳婦死了你一定很難過吧!”我很想知道拐子叔怎麼想的,因為他看上去並不是十分難過,我想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媳婦活著的時候,他對她很好。
“我不難過,再說難過有啥用呢?”
“可是怎麼會不難過呢?她是你媳婦呀!你不是一直都對她很好麼?”我問。
“你這孩子問題還真多,”拐子叔轉過頭看了看我,“她活著是受罪,每天都要挨打受罵,大人嫌棄她罵她,小孩子追她打她。沒人把她當人看,她活著連狗都不如。現在她死了,到了陰間就不用再受這些個了。所以我不難過,再說我們家小寶兒這下子也有人照顧了,她到了陰間看到孩子就會好的,就不會瘋了。”
“可是,拐子叔,如果沒有陰間怎麼辦?”我問。
“有,有陽間就會有陰間!”拐子叔肯定地說。
“可我們老師說陰間根本就是迷信的說法,其實根本不存在!”
“奇奇,陰間是死去的人都要去的地方,怎麼會不存在呢!”拐子叔用教授和專家才有的口吻說道,完全不容爭辯。
“怎麼知道就有呢?”我很好奇地追問,關於到底有沒有陰間,我其實也沒有什麼準主意。
“怎麼就知道沒有呢?”拐子叔反問。
可也是,怎麼就知道沒有呢?我低頭看看落荒,再看看正在弓腰駝背用力蹬車的拐子叔,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令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