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過年,我就把早預備好的首飾衣服並一些銀票都放進一個箱子裏,裝上送喜兒回去的馬車。喜兒泣不成聲:“喜兒有今天,全仗主子成全,喜兒銘記在心,一輩子不忘。”
我摟住她:“說這樣的話幹嗎?是我連累了你這些年,這一點,遠遠賠不了。”捋過她鬢邊的頭發,我不禁感慨,“喜兒,這裏除了你,我很難有信得過的人了,若不是不想耽誤你,我怎麼舍得。”
“秋蕊很好,再有新來的小丫頭,隻交給她去調教就是了,喜兒若是還有那福分,一定常來看主子。”喜兒坐上車,眼睛一閃一閃,從我看到我身後的府門。我習慣的她就從這裏走入另一段人生,留下我這個已然不再容易付出信任的人,麵對著陌生的臉孔陷入無盡猜疑和孤獨。
整整一個五十九年,西藏青海捷報頻傳,康熙的情緒很好,出巡不斷,實在沒地方去也會住在暢春園,半刻也不能安靜。別的都好,但是他突然開始頻頻招胤祥隨駕卻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每次胤祥回來也隻說下棋聊天,隻是冷淡了這麼多年難免別扭一些,無非說些閑話而已。
話雖輕巧,我卻開始不安,最後這兩年是我完全不了解的多事之秋,聞得到硝煙卻找不到槍口。就著慶祝康熙登位六十年的當兒,原本總是外放做些賑濟或外朝進貢的差事的四爺,被調了去祭陵,臨走的時候過來府裏一趟,正趕上胤祥被招去了暢春園,兩下裏不巧錯開了。
“王爺若有要事,隻管告訴我也行,回頭等爺回來我好回話。”端上清茶,我坐在一旁招呼。
四爺掉頭想了想:“罷了,也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來找十三弟商量商量,既然不在等我回來再說罷。”說著站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來回頭寒暄了一句,“我們家的四阿哥聽說常來你這叨擾?可是多有不便,哥哥跟弟妹賠個禮。”
我一笑:“四哥這話外道了,我們爺常說,自小兒就受著四哥的照拂,脾氣秉性也是四哥最了解。想來我們爺那性子,想不到做不到的事怕是也多了去了,還望四哥以後多提點。”
四爺眼中精光一閃,雖然很快,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看他馬上順下的眼皮,我不禁心生佩服,這個人實在太會隱忍,似乎沒有人走得進他真正的世界,是不是就連他照著鏡子麵對自己的時候,都會很習慣地對著鏡子的另一個自己隱藏情緒呢?
沉默了片刻,四爺擺擺手向門外走去,送至門口時,他頓住:“提點也談不上,對於老十三,我的確很了解,哥哥照拂他是做哥哥的本分,畢竟他想什麼做什麼,都在我眼裏呢。”撂下這麼一句話,他翻身上馬走了。春天的夜晚還是寒氣逼人,我站在門口感覺到徹骨的冷。
轉天,胤祥回來,我揀了些沒要緊的話跟他說了,他大搖其頭:“皇父這一陣子總調派人,陝西的災賦就撂在那,就這麼把四哥找回來去祭陵。聽說西藏那頭糧草又進不去,琢磨著叫老十四回來呢。哦,我趕著跟你說,最近可能又要去熱河了,要不我求個恩典,你跟我去吧。”
我看他開始還嚴肅地說些話,後來竟開始耍起無賴,不覺好笑:“對了,年下沒做那丸子,這會子找來了好米,我今兒個炸給你吃?”他一聽,興奮不已。那個丸子不僅他喜歡,連孩子們都喜歡吃,尤其是韻兒,每次都吃到不消化才算完。年底忙著瑾兒辦嫁妝過禮我就給忘了,但是他們沒忘,纏了我好些日子,可我一直犯懶,直到頭幾天莊子上送來好米,我才強打著精神準備做一次。
煨好肉餡拌上米飯,我親自搓了丸子下到油鍋裏。一陣油煙飄出來嗆進我喉嚨裏,頓時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的,合著油煙的味道攪得胃裏一陣翻騰。我趕緊躲到一旁不住地幹嘔,頭很昏,耳朵也嗡嗡的。胤祥的表情在眼前晃,也聽不見他說的什麼,突然覺得很困,身後有人托著我,很安心,索性我就睡了過去。
眼前很黑,周圍很吵,夢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