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歎氣:這胤祥也太性急了,弘昌就算最大,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當著弟弟們被罵想來已經懊惱,那孩子自小就拘謹不愛說話,真不知道這會子怎麼別扭呢。想到這我叫來一個丫頭:“你去書房,就說,點心會涼,書本不會涼,叫大阿哥過來用點心,就照這原話回。”
小丫頭答應著去了,弘暾他們聽了在一旁偷笑。果然,沒多大一回弘昌就跟著小丫頭來了,進門單膝跪下:“兒子給額娘請安。”
我盛了一碗桂花圓子拿在手裏招呼他坐下,沒想到弘昌仍舊跪在地下說:“額娘賞點心吃,兒子本來不該辭,隻是這會兒胃裏不大爽利,想是早上存了食,求額娘容兒子先告退。”
敷衍推脫地這樣明顯,我也不能強留,弘昌走後,就聽弘暾說:“大哥一定是被罵得存了食,皇瑪法近來氣大得很,動不動就訓人。”
“皇瑪法要跟人打仗呢,自然氣大了。”弘曆也說,“聽說十四叔要做大將軍了,十四叔真了不起,我以後也能做大將軍就好了。”
我一愣,大將軍?今年就是十四出征西藏的年頭了?難怪……我想到那天滿屋子的兵書,還有他看著我報喜不報憂時的表情,這個鬼男人,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弘暾問:“怎麼做大將軍,我也想做怎麼辦?”
弘曆看看他:“要我說,你這麼文文弱弱的,你做不了大將軍,你做個總理王大臣倒行。皇瑪法不是總誇你腦子好麼?”
弘暾一邊歪著頭想,其他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說自己將來要做什麼什麼的,我撂下碗,一眼看見坐在我身旁一句話也不說的弘晈,我蹲下問他:“三阿哥,你怎麼不說?你以後要做什麼?”
五歲的弘晈大眼睛閃了閃,還沒說話就先紅了臉,好半天才囁嚅著說:“兒子跟著額娘。”
“噗嗤”一聲,弘曆笑得極沒形象,弘晈撅著嘴不滿地瞟了他一眼,臉更紅了。我拍拍他的肩:“弘晈,聽額娘的話,好男兒誌在四方,總跟著額娘可不行。你現在還小,明年就得跟著哥哥們去念書,所以自己一定要知道想要做什麼,明不明白?”
看他似懂非懂,我一時也覺得無趣,說話間幾個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弘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裏剛才盛給弘昌的那碗圓子,我笑著說:“元壽,還不足興呢?這東西吃多了怕存住,你們幾個且去院子裏玩會。放心,十三嬸兒另裝了盒子,一定找個妥當的嬤嬤送到你們府裏,保證你回去吃得著!”
幾個小孩一哄而散都跑了出去,想到這些從小就被規矩束縛的一板一眼的皇孫們竟然也能有這樣天真性情的時候,想到也曾經活潑的胤祥、十四阿哥,還有將來代代姓了這個特殊姓氏的孩子們,不禁感歎:他們就隻能在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尋找自己四四方方的快樂。
胤祥還坐在書房生悶氣,幾本書和簿子扔在地下。我把手裏的托盤遞過去,勸他:“你對弘昌也太嚴厲了,他沒有娘,你就該溫和些,明知道他被罵過了,你還……”
胤祥啪的一拍桌子跳起來:“就是因為他被罵了,我才得罵的更狠!他是長子,我還指望他壯門麵呢,我這麼張老臉還不夠自己丟的呢,還容得了他陪著丟?”
“你這話不公平了,做學問的事,誰就每次都做好了?難道你從前沒挨過訓?他本來就蔫,你再這樣罵,叫他想起他娘來不是沒了念書的勁頭了?”我原是想勸他,沒想到他聽了反而眼睛瞪圓了。
“他沒有娘,你是幹什麼的?難道你就會調教你自己的,對他你就縱著,縱到他一無是處了你就滿意了?”他眼睛帶著血絲,手指著我,一直戳到我心眼裏。
“你……”一股霧氣湧到我眼底,繼而被升騰的火苗子烤幹,“你說對了!我就隻會調教自己的疼自己的,我就是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看不順眼,你去找個懂得‘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去呀。他是你的兒子,跟我沒關係,以後隨你罵隨你打,我都不廢一句話,反正壯的是你的門麵丟的是你的臉!”
我想往外跑,卻又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腳下一陣掙紮,心裏很鄙視自己:我幹嗎要來為弘昌勸他?我當什麼賢妻做什麼良母?為這樣沒有默契不懂得領情的古代人,我那點子尊嚴難道都換了飯吃了?
他也沒了話,我進退間小小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外走去,迎麵太監小柱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主,主子,大事不好了,三阿哥從樹上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