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扭曲(2 / 2)

這樣的情況下,隨扈的隊伍裏自然是不可能有我的了。為此我也禁不住哀歎自己命運不濟,看不到塞外藍天如洗,綠草如茵的壯觀也就罷了,那所謂“發必命中,馳驟如飛”的十三特色也終究是無緣一見。十三,這個我甩不脫的宿命,竟是個時時讓我哭笑不得的宿命。我變成他明媒正娶的妻,卻又成日在硝煙彌漫中相處。之所以摒棄掉我原來世界的思維,順利地呆在他妻妾成群的生活裏,是因為我對情感從不奢望,我不要求這個時代能夠理解我,我一直在學著理解這個時代。可到如今,周圍反饋給我的,就隻有一顆灰蒙蒙的心情,漸成粉末。

康熙出發後第三天,突然傳回旨意,要德妃伴駕,德妃慌慌張張的收拾了一通就動身了,臨走千叮嚀萬囑咐,把熹慧和海藍托給我。我心裏冷笑: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是不是這裏的人都嫌我活得還不夠難看?

剛把海藍接回來,我就從府裏各處調撥一共十個人,早晚三班倒,還弄了兩個侍衛守在跨院門口,出來進去的人都要詳細報備,正院的小廚房專門用來給她做每天的膳食點心。德妃留下了巧兒,我就把巧兒奉為上賓,全權負責海藍的飲食起居。我琢磨著,隻要找個玻璃盒子把她供起來,我就不信還能興出什麼新聞來。至於她回頭要怎麼跟十三彙報,我也不關心。

我自己每天都去找熹慧做女紅,她畫的花樣子雖好,可是我笨手笨腳的壓根也繡不來,況且帕子繡上那麼好看的花我也就舍不得用了。於是我隻繡字,熹慧特特地找了一套全唐詩教我描字,我隻管撿那順眼的句子描了繡上。雖不見得好看,倒也有特點的很。而且瑾兒雖然隻有三歲,話已經說得十分利落,捎帶腳兒我們也就撿些簡單的詩句教給她認。看著瑾兒兩隻手一邊一個角拎著個小帕子,仰著頭念“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我跟熹慧常常是笑得前仰後合。一個夏天的日子就是這樣輕鬆而快意。

一日傍晚,我回到府裏,看見正屋裏的幾個丫頭正在往屋裏搬東西,各色的盒子大大小小一炕桌。丫頭錦繡見我回來,忙回道:“回福晉的話,這些是爺差人先送回來的東西,都是熱河辦的小玩意兒,叫福晉撿著拿了,剩下的再分給別院。爺的車子明天就到。”

“不用,你們都斂起來,一並送到側福晉院裏去吧。”我看也沒看就說。

錦繡答應著,叫那幾個人一起收東西。我這才抬頭,打眼看見一個小盒裏放著一個紫檀色的物件,忍不住伸手拿起來看,原來是個野核桃皮刻的手工藝品。約莫一寸長半寸寬的大小,刻的是白蛇傳的“風雨同舟”,神態動作栩栩如生,說是核桃皮所刻,卻有一股幽香縈繞不絕。心下不禁暗暗稱奇,想來那《核舟記》所講也並非誇大,難得今日竟然有幸親眼得見。端詳了一會,還是蓋上蓋子交給錦繡一並拿走了。

第二天一早,喜兒從廚房端來一碗麵條,我素來最不喜歡吃麵條,不禁皺了眉頭:“怎麼想起來做這個?

“主子忘了?今日是主子壽辰,原就該吃這個。”

我一想,可不是麼,今兒已是九月初十了,也隻得勉強吃了兩口,冷不防看見梳妝台上放著個眼熟的盒子,我拿起來一開,果然是昨天那個核桃小舟,納悶道:“這是哪裏來的,昨兒不是一並拿走了麼?”

喜兒看看:“噢,那是巧姑娘今天早上送過來的,巧姑娘還說,爺昨晚就回來了,主子已經睡下就沒叫知會。”

我點點頭,把那小東西蓋好丟進匣子裏。

到了德妃那裏,本是要稟明再借巧兒幾日的,德妃正在禮佛,我就坐在配殿看書。一個丫頭斟了茶來,我抬眼一看,覺得眼生,就問她:“這位姐姐,怎麼稱呼?”

那丫頭趕緊福道:“奴婢妍月,給福晉請安。”

“妍月姑娘可是新進永和宮來的?”

“奴婢是去年進的宮,娘娘在塞外時跟著伺候了才調過來的。”她說話四平八穩,人長得也秀麗溫順,雖然帶那麼一點怯怯的神韻,可是通身卻給人不卑不亢的感覺。我衝她點頭笑笑,仍舊低下頭看書。不大一會德妃出來,我把巧兒的事情回了,她竟然表現得很高興,實在讓我納罕不已,卻又不好細問,隻得說了會閑話就出了來。

剛走到通東一長街的大門,瑾兒蹦蹦跳跳的把手裏的手帕飛了出去,剛好掉在門房後麵。我笑著過去撿,瑾兒在我後麵說:“阿瑪。”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十三站在東一長街的宮牆下,他背對著大門這邊,一隻手敲著街燈,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給瑾兒整整衣服,打算抱她走過去。就在這時,從對麵的門房閃出一個人,手裏拿著一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徑直向十三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