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默的大多數(1 / 1)

初夏的炙熱展開了一場寧靜而又浩大的告別儀式,告別了春天,告別了那些濕漉漉的,在春天遲遲未蒸發的東西。

初一的最後一周,一整個年級甚至整個初中部都無心學習,每天就是午自習前玩樂以及吃著五毛一根的冰棍,那時候的夏天很寧靜很美好。

考試的時候,頭頂的老式風扇呼呼地轉著,帶起的微風吹動著同學們桌上未鋪展的卷子一角以及女生們的些許碎發。

顧明還是和賀穎老樣子,一切像是被逆方向化了,夏天的烈日並沒有曬化冰釋什麼,反而讓一切的一切凍結起來,在陽光下像一塊冰塊突兀地閃閃發光。

至於陳弈蔓和顧遠之間,仿佛戛然而止般,什麼都沒發生。

這個夏天,仿佛蟬也沒有像往常一樣鳴叫;所有的事物錯綜地交纏在一起,將夏天調到了靜音模式。

但夏天的酷熱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改變。

顧明依舊在答完卷子後,像哥哥一樣四十五度仰望著窗外的天高雲淡,他看著離他萬裏之外的白雲緩緩移動,似乎才能感受或者清楚知道風的存在。

可他與賀穎之間,好似海浪襲湧沙灘沒留下任何痕跡,以此來證明曾經所發生的一切。

最後一門地理考完,顧明和顧遠一會合,兩兄弟就一同回家。

一路的天空,雲愈發的濃白,靜音模式下又加了亮暗的效果,一會雲遮雲現。

可顧明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忽明忽暗的東西在他眼裏,好似記憶中隻有爸爸在風口抽煙時,煙頭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那種視感。

手裏忽然一涼,低頭才看見顧遠剛才塞在他手心裏的阿拉雪。

他心裏猛地一酸,這個寧靜的夏天恐怕會將他的心魔一一揪出來,可不可能一一消滅,他不知道,也無人所知。

但他依舊還得度過這個炎熱而又殘酷的夏天,將兩塊阿拉雪放入口中,一如既往的冰甜感充斥著口腔,顧明嘴角掛上了笑意。

隨著頭頂上的明暗交替,兩兄弟結束了初一的學習生涯。

回到家裏,秦淑敏在廚房切著西瓜,盡管兩兄弟沒有看見,但大多數孩子對這聲音都是不用思考就明白的。

換好鞋的兩兄弟還沒來得及去廚房,秦淑敏就將西瓜端了出來。

“來,趕緊吃吧,今天這天可真夠熱的,一點風都沒有~”秦淑敏將西瓜放在餐桌上,就進了廚房收拾東西去了。

不知為何,今年的夏天,一切都沉默寡言,物,事,人,好像都是這樣。

就像顧明當初準備好了一切來麵對賀穎,卻像攥緊了充滿力量的拳頭打在了沙堆裏,但沙堆裏藏滿了利刃。

但是他知道,這個夏天總會遇見她的,他也不知為何,他就是這麼覺得,他固執地想騎著心裏那頭毫無畏懼的野獸去尋找那隻偏執的蜻蜓。

傍晚夕陽誘醉了天邊,血紅的顏色暈染開來,顧明下了樓,爬上樓外政府的三米高牆望著天邊。

他滿懷心事地守望著什麼,遠處牆外的綠化帶外是大街,幾縷微風和他的心事同時作了祟,顧明在看見大街上一道身影的時候,重心一晃便栽了下去。

隻有草叢嗦嗦地一聲,沒有喊疼聲,緊接著是少年的急促奔跑聲。

等顧明趕到正街,那道身影早已無影無蹤。

回到家,脫下短袖,在鏡子裏看見自己身上的淤青,顧明反倒笑了,是那種沒有感情的發泄式笑聲。

因為他知道,不擅長釋放的人,大都擅長掩埋,他小時候掩埋的太多,壓得他已經奄奄一息,他不想這樣了。

暑假將近兩個月,顧明幾乎很少主動說話,比平時不太說話的顧遠還要少話,秦淑敏在心裏已經暗自思量著什麼,在她一次次觀察之中。

一天中午,秦淑敏讓顧明去超市買東西,顧明一路沉默,不是話語的那種沉默,而是一種心理情緒。

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熱才是讓人沉默的最佳拍檔。

許多人因為熱不想說話,不願說話,他卻不是,不是這沉默的大多數。

紅燈在三秒之後即將變色,顧明已做好過馬路的準備;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刹車聲伴隨著撞擊聲響起,顧明隨著聲源看去。

熱浪升騰而起的馬路上躺著一個男孩子和老人,最先起來的是男孩子,顧明看那孩子向他爺爺跑去,嘴裏說著什麼,他卻聽不真切。

老人被孩子慢慢扶起,對著孩子說了句什麼,孩子搖搖頭,轉身就要向散著一地的東西走去。

猛然間,孩子倒下了,紅色液體緩緩從口腔鼻眼溢出。

顧明看清了一切,卻聽不清一句,這世上沉默著太多東西,而這些沉默著的東西才最有震撼人的力量。

可他卻被沉默著的大多數擊敗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嘴角那點微笑也越來越勉強。

熱浪升起的柏油路上,給少年不真切的感覺,盡頭像是要走出少年期待已久的人,像撇在肩頭的長發遮掩住的淚痣―隱隱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