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離殤·化心結(2)(3 / 3)

小桃挖得很慢,那些情感已經耗費了她太多的力氣,她隻能挖一會兒,細細喘上片刻,繼續。

有人在她身邊跪下,手伸向淺坑,小桃緩緩移過視線衝易淩風露出個寡淡的笑容。

又有一雙手伸了過來……

直到最後,易傅卿的墳塚是被他這輩子最親的幾個人親手挖出來的。

若是他地下有知,怕也該滿足了。

蜀山頂上,除卻嶙峋的巨石,正中是經過數代人開拓出的空地,空地上有五間草廬,平日用作臥室、藥房、書庫以及客房,而今不過三天時間,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敗下去,仿佛已經完全喪失了生機。

五間草廬環繞中,最顯眼的是最東迎著朝陽的一座新墳。墳頭拿新土夯實,表麵鋪了一層細碎而均勻的石子,墳丘正中是塊新打磨出的青石板,石板上用劍尖深深刻下“易傅卿之墓”五個字,再拿朱丹染紅,不起眼的角落裏,則是子易淩風與徒季梓桃的名字,昭示著天下第一易容師埋骨於此。

墳前站了三個人,皆拿白布裹了額頭,三個人圍成一個小圈,圈子正中則直挺挺跪著兩個著全身孝服的少年少女,正拿了滿樽青梅酒,慢慢灑在身前的土地上。

酒漬很快滲入地下,除去一道濕痕,再不見半分流動,就像是已經被人喝了。

身後站著的人將二人扶起來,皇甫殷燁攬著兒子的肩,她第一次換下一身紅衣,風華無雙的麵容上隻三日便已顯出老態,細紋不知何時也爬上了她的眼角。

“風兒,你真的決定了?”

易淩風木木地點頭:“我是他唯一的骨肉,至親亡而守三載。他活著的時候,我怨恨他,並未盡過一天孝道;如今他長埋地下,我則在蜀山之上為他守孝三年,母親,這是我必須做的。”

見他主意已決,皇甫殷燁自然知道獨子的脾氣,當即便不再勸說,隻細細囑咐了幾句,才攬住他,輕輕在他耳邊說道:“娘等你三年後回來,三年之後你已及弱冠,娘便為你將這盟主之位留它三年。”

說完,深深瞧了眼那墳塚上的字跡,轉身帶著大弟子皇甫建宇離開。

皇甫殷燁離開後,便是小桃和鬆讚布達去繼續他們之前的計劃,遊曆山川河流,走遍大唐與周邊所有屬國。

小桃褪下身上的孝服,露出裏麵一身黑衣,她與易傅卿的師徒情分已經盡了,再留下來,也不過是徒增傷悲。

“小桃,”易淩風輕輕在她背上拍了兩下,“保重。”

“你也是。”

聲音再度有些哽咽,小桃忙掐了掐自己的鼻翼,將那股酸意壓下,一邊轉了話題,想要打破這種因離別而帶來的悲傷氛圍。

“你母親那個大弟子,你要注意他,我聞到他用來擦拭佩劍的劍油出自天竺,和當初在烏菁森林遇到的那批追殺我們的黑衣人首領所用的劍油味道一模一樣。那東西在天竺產量本就極少,一般人很少會用這種東西,而且,你在蜀山的消息隻有親近的幾個人知道,那批江湖人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不是很奇怪嗎?”

“我記下了,你更要小心些,荒山大漠,這世間莫測的東西太多,而你生性衝動,偏又有些小聰明從不將他人放在眼裏,確實容易吃虧,幸而有布達跟著……”

他沒說完便被小桃狠狠敲了一下額頭,後者立即將麵上離別的愁緒換上一副炸了毛般的憤怒:“你個死木頭,不說我兩句你心裏不痛快是不是?”

易淩風悶悶笑了兩聲,再度拍了拍她的背,便也隨著她的心意將悲傷掩蓋了。

離別總是猝不及防,易淩風站在高高的懸崖邊上,眼見背著包袱的二人在山道越走越遠,直到成了兩個黑點,然後消失在森森綠意中再也看不見。

人可以老去,樹可以枯榮,卻唯獨那些曾經一起經曆過的記憶,那些彼此間連時光都無法抹去的感情,比陳釀更醇,更能曆久彌香。

太陽圓潤的光鋪灑在這片大地上,也照在易淩風的發尾、唇角,照耀著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與眼角不變的微笑。

他們沒有告別,因為他們知道,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會再度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