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說那個啊，剛才雖然沒有外人，但你們都在，她不敢相信你們，自然不敢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所以……”她翻開手掌，露出手心一張兩指寬的小字條，上麵用小篆寫了五個字：今夜子時見。
“這是剛才陰妃塞給我的。”
是夜，亥時三刻，正值人一天中最乏的時刻。
巡夜的士兵過去一撥又一撥，直到宮外更夫的梆子再次敲起，天外一鉤新月已移至半空。
一道黑影趁著夜色飄然落到含象殿頂，呼呼風聲吹打著身下琉璃，等了片刻，待又一隊士兵經過，那黑影才擦著大殿的邊緣迅速滑下，隻眨眼間，便已跳入殿內。
“你來了。”內殿，陰妃的寢宮裏，隻有一盞如豆的宮燈，殿內主人正坐在金絲軟榻上，斜靠著身子，用指甲輕輕撥弄燈芯。所謂燈下看美人，陰妃這張妍麗的臉經過如此一番朦朧的燈光，便越發顯得傾國傾城，也怪不得會得聖寵如此多年。
來人取下麵部蒙著的紗巾，著一身夜行衣在她對麵坐下，昏暗的燈光映出一張平凡的臉，看上去十分陌生，但隻聽聲音也能輕易分辨出來，確實是小桃沒錯。
“我來是聽你最後的解釋，以及拿回我的報酬。”
小桃輕輕撫著自己的新麵具，如今麵部腐蝕的速度再次加快，普通的麵具已經支撐不了幾天，她心知，若是再不找回解藥，自己這張臉，怕是真的要毀了。
“罷了……淩風可曾告訴過你，我與他父親，也就是你師父的關係？”
“你是她同門師妹。”
陰妃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點頭道：“卻也不僅僅是師妹，我與易傅卿自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師父有意把我許配給他，隻是我卻不願守在深山做一個易容師，這天下都是大唐的，大唐皆在陛下腳下，若想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受萬人敬仰參拜，便隻有——入宮。”
她的聲音變得極輕，光線極暗，從音色上，小桃無法分辨出她話中到底是自嘲多一些，還是悔恨更占上風。
“所以我在師父去世後苦苦哀求師兄，他是天下最好的易容師，隻要他肯幫忙，我定能寵冠後宮……後來師兄受不住我的乞求，還是答應了，他耗了自己十年功力為我削骨易容，自此我才得以擁有如今這副天下無雙的美貌，順利進宮並從此平步青雲。
“隻是易容終究不是大道，若想維持這副樣貌與青春，每隔五年我必須重新回去找師兄幫我修複容貌。那一次回去時，淩風剛剛出生，隻因……隻因我的關係，卻讓皇甫盟主產生了誤會，我年輕時太過任性，無法忍受從小隻寵愛我一人的師兄竟然會將這份感情分享給別人，所以我刻意加大了這個誤會，本隻是想和她鬥氣，卻不想最後竟鬧到她帶著淩風離開的局麵。
“後來我聽說師兄自那以後就變得鬱鬱寡歡，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本想要解釋清楚，隻因處在後宮身不由己，這一誤會便是十七年，直到我一月前見到淩風，才知道原來自己給師兄造成的困擾竟如此之深……也怪不得淩風恨我。
“前年我回到蜀山，你正在睡覺，師兄告訴了我你的事，包括曦顏季氏一族的事。而此次陛下下旨讓十九娘去吐蕃和親，我自然極為不舍，便飛鴿傳書於師兄求助，於是……”她頓了頓，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反倒是小桃看出了她的顧忌，咧了咧嘴，盡量讓自己麵部肌肉放鬆些，她知道，接下來的話才是這件事情裏最大的因果。
“你盡管說。”
“……於是師兄告訴我，他將安排你來長安取藥，並將交給你一張十九娘的麵具，後麵的那些你都知道了，這一切都源自師兄的安排，他也是好心，隻不過沒想到會被佑兒反過來利用……”
還未說完，便已見小桃死死咬住下唇，麵上一片慘白。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利用，任是誰心中也不會好過。陰妃垂下眼，緩緩歎了口氣，等小桃想通。
小桃用了許久方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易傅卿非但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唯一的親人，即便被利用，小桃也相信，他並沒有任何想要傷害她的意思。
因此也不過傷心片刻便不再糾結，而是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事。
“那……既然師父將我的事告訴了你，你可知道我曦顏季氏族滅的真相？”
陰妃的身子震了震，而後迅速恢複平靜，卻不再與小桃對視。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就……就從最初的地方開始尋找吧。”
“什麼意思？”
陰妃緘默，任小桃再三催問也不再做任何解釋，而是起身從枕下拿出一個三寸見方的玉盒，交與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