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1 / 1)

好痛

重重肆虐在經脈的痛感就像尖銳的針,一根根狠狠紮進皮肉再刺入骨髓,從腳尖到發根,那疼痛糾纏繚繞起來,無止無休。

手指因為痛苦蜷縮著,她費力地想要撐開眼簾,過了許久,才終於微微撐開一線縫隙,下一刻又無力地重重合上。透過方才那一瞥,殘留在腦海中的,是一團模糊的青色身影,顯得極為不真實。

四周若有若無的熱氣氤氳上來,緩緩擦過雙頰,耳邊傳來“骨碌碌”的沸騰聲,伴著湧入鼻腔的微苦氣息,不知是加了黃連還是苦菊。

這兒莫非是個藥廬?

“醒了?”一道嘶啞的男音,伴著濃濃的疲憊,她隱約聽見輪子滾動在地麵和青石板摩擦後發出的聲音,一同襲來的,還有一絲淡淡的血氣。

血腥味?

蜷縮的指尖動了動,總算又聚起一點兒力氣,眼睫抖動著,躺在榻上的女童掙紮著,竭力將身上的力氣凝於一處,終於緩緩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副新打磨出的木質輪椅,周邊還能隱隱看到一些毛刺。

她慢慢移動著視線,從輪椅的底部一寸寸向上,掠過棉靴與長褲,再往上是被紗布包裹著的還在滲血的雙膝,身上是青灰色長衫,衣服上還有斑斑點點的深色痕跡,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然後是蒼白的十指與淩亂的胡楂,晦暗沉沉的雙眼直到再也動彈不了分毫。

她眨了眨眼,稍微瑟縮了一下,帶著一點點不安與懼意。

男人失血過多的灰白臉色和眼眶周青黑的眼圈,讓他的整個麵容都顯得暗淡無光。可那雙正牢牢注視著她的漆黑雙眸,卻在她模糊的視線裏顯得尤為明亮。

“阿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像一隻受了驚的小獸,慘白著臉向四周看去,見藥廬裏除了男人與自己便再無他人,心中頓時一酸,不由得哽咽出這兩個字。

語氣中的哀傷仿若入髓,就像受傷的幼獸在冰冷的冬夜獨自呼喊著血親。

青衣男子喉頭動了動,眼中慢慢滲出悲憫來,他弓下腰,手在空中試了兩次最終落到她的發頂,輕輕撫摸著,似安慰更似低喃:“你爹他,已經去了”

大顆淚珠驀地跌出眼眶。

原來夢中阿爹將她藏在身後,替自己一口口將毒素吸出去,並叮囑她要好好活著都不是夢。

青衣男子歎了口氣,端起桌上一碗冒著熱氣的桃紅色液體,推送到她眼前,這液體和之前聞到的苦味出於同源。

“你體內毒素未清,這藥可解你體內的劇毒,讓你活下來。”

這話讓她一愣,再顧不上周身劇痛,隻想了片刻便立即伸出手去奪那碗藥。

男人眸光一動,一把按住了她的肩頭。

“聽我說完,”他蹙眉看了看藥,又轉向她,解釋道,“此藥喚作桃花姬,可解百毒不過,用的卻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它會將毒從你的心脈逼入麵部你可願意,為了性命,拿臉來換?”

她輕輕皺起眉頭,不解地望著男子手裏的湯藥。用臉來換?先不說這種法子聞所未聞,單是一張臉換一條命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她的視線在男子和藥碗間滑動片刻便立即做出決定,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她別無選擇。

當即她便毫不猶豫地搶過了男子手中的藥,仰頭喝下。她不能死,她答應過阿爹的!

那藥順著喉嚨流進胃裏,沒有苦澀,反而有股淡淡的桃花甜香,而且她看向對方,眼中滿是疑惑:“這,它怎麼不燙?明明看起來熱氣騰騰的。”

“眼睛看到的,未必就真實,你先休息吧。”男子收回碗,言語間讓人覺得大有深意,卻偏又捉摸不透。

“你是”她有些緊張地拉住了青衣男子的手,睜大眼睛。

“我姓易”

之後他好像還說了什麼,隻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模模糊糊地聽不清了,耳中全是令人眩暈的嗡鳴。忽而呼吸一滯,仿佛有一團火刹那從周身躥入臉頰!

之前彌散在全身的刺痛也在這一刻全部轉移到了臉上,開始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她疼痛的極限,刺激著她並不堅韌的神經。

她被灼痛折磨得麵容扭曲,渾身抽搐,明明不過七八歲,卻死死咬住被子,連一聲嗚咽都沒有發出來。

一張臉,換一條命。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能後悔。

青衣男子輕撫著小女孩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的身子,那雙蒼白的手,也微微地顫著。

這又何嚐不是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