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宿命(1 / 3)

隻有經曆過地獄般的折磨,才有征服天堂的力量。隻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出世間的絕唱。

第三天,當許一靜又孩子般征詢說“我們一起去找夏直樹吧”的時候,我很認真對她說:“No、No、No,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去了,我想單獨和你一起玩,說吧,選擇我還是選擇他。”

許一靜興奮的表情立即變成死灰色,明媚的眼神也瞬間熄滅。答案當然是選擇我。我很高興地拍拍她的肩膀:“英明的決定。”她很鬱悶地說:“那我給夏直樹打個電話,讓他不要等我了。”我嗬斥:“不許打,我不喜歡這個人,非常不喜歡,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就會很生氣,你知道我生氣的後果是很嚴重的。”她想了想,痛苦回答:“好吧,我答應你。”第四天依然如此,我告訴許一靜,有夏直樹就沒我,她如果還想和我做朋友,就必須離開夏直樹。許一靜都快哭了,卻還是答應了我。那天我和許一靜去了新開的一家遊樂場,遊樂場裏有很多精彩刺激的項目,然而我和許一靜都悶悶不樂,各懷心思。許一靜在惦記什麼我當然知道,而我惦記的則是如果一切如我所料,夏直樹應該快出手了,到時候我又該怎麼辦?

第五天,許一靜對我說:“夏直樹說想和你聊聊。”

“切,他想聊就聊,他誰啊?”我心花怒放,卻故作不屑,“也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哼!”“那你……願意嗎?”許一靜眼神中寫滿了緊張。“啊?這還要問嗎?許一靜,你白癡啊?你看不出來我很討厭夏直樹?”我用手指頭點許一靜的額頭,“請問他有什麼值得我聊的?他什麼都不懂,還成天拉著個臉,好像誰都欠他幾百萬,簡直討厭死了。”“不是啦,他隻是抑鬱症而已,他真的很可憐的。”她拉著我的手不停晃,“求求你,答應吧。”“唉!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我長長歎口氣,裝作很糾結的樣子,“許一靜,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給他一次機會,誰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呢。”“太好了,謝謝你,孟亦柔!”許一靜高興得簡直要蹦起來了,然後拉著我的手趕緊離開。夏直樹沒有在老地方見我們,而是安排到了位於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的私人會所。

我發誓,那是我見過最富麗堂皇的會所,裏麵裝修豪華卻不失典雅,身處其中即使什麼不做也會感到一種奢侈的尊嚴。我也算是對時尚和奢侈品感興趣的人了,但裏麵的品牌至少有一大半我從未見過。

大堂有人現場鋼琴彈奏,Waiter兩米之外微笑欠身對你行禮歡迎。牆上布置著名貴的油畫,轉角處盡是別致的藝術品,腳下的地毯溫暖而柔軟,眼前的燈光柔和得恰到好處。時間、空間、音樂、美味;聽覺、嗅覺、觸覺所有的感官都有著最完美的體驗。穿過一道長長的紅酒廊,來到戶外,那裏空中有翠竹搖曳,眼前有假山花草,腳下有錦鯉沉浮,雖是別致的人工花園,但大象希形,大音希聲,你不會覺得任何局促,反而有一種別開洞天,世外桃源的美。

我突然意識到,這應該就是上流社會的生活吧,絕對不是錢所能夠營造的,而是一種高貴的品位。這算對我是個不小的打擊,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落後和自以為是。原來我還是那個在弄堂奔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而如果這是夏直樹帶我們來這裏的目的,那他顯然工於心計,並且絕頂聰明。他人還未出現,我氣勢已經矮了三分。此消彼長,待會兒兵戎相見,勝算叵測啊!來不及多思量,服務生已經將我們帶到位於會所最裏麵的貴賓室,然後端上來好幾份進口水果,讓我們先慢用。

我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角落裏,看著麵前包裝精美,至少百元一瓶的礦泉水,越發局促不安,這個環境於我而言相當挑戰,根本不是我能駕馭的那種,隻會不停刺激我敏感的神經,讓我惶恐,讓我自卑。

夏直樹始終沒出現,從我們到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我強裝鎮定,瞅了瞅許一靜,小聲問她什麼情況。許一靜吐吐舌頭說她也不知道,夏直樹就通知來這裏,其他什麼都沒說。我沒再問,幹脆閉上了眼睛,我得竭力讓自己適應這裏的氣場,他最好別立即出現。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我狀態調整得不錯,心態也慢慢平和,眼前所有的富麗堂皇和高貴典雅在我眼中又逐漸打回原形,不管如何偽裝變形,本質上還是一堆俗不可耐的錢。

錢本身沒有問題,是我們的心在作祟,要想在錢麵前不低頭,那就賺更多的錢好了,反正我還年輕,我有頭腦,總有一天,我也能擁有這些甚至更好更高貴,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長吐了一口氣,睜開眼睛,麵露慍色,讓許一靜趕緊給夏直樹打電話,然後吐槽說夏直樹什麼意思,請我們來,自己還不過來,擺什麼譜啊!許一靜遲疑地拿出電話然後撥號,剛通了就聽到外麵傳來鈴聲,服務員立即彎腰推開大門,然後就看到夏直樹以主人那種特有的自信走了進來。

我必須承認,夏直樹的演技絲毫不在我之下,他那千年不變的死人臉完全沒有了,而是像很熟悉的朋友一樣過來招呼:“許一靜,孟亦柔,你們到啦!”

我和許一靜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我斜睨著夏直樹,想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夏直樹繼續熱情招呼:“快坐啊,別見外,吃點兒水果吧。”我冷冷地說:“為什麼叫我們來這兒?”夏直樹說:“這是我家的一個會所,很安靜,適合聊天。”許一靜咋舌:“哇,你家的啊,這兒好漂亮的。”夏直樹很低調回答:“謝謝,我爸比較喜歡這種地方,就搞了四五個,用來見不同的客人。”許一靜做眩暈狀:“天啦,四五個,簡直不可思議。”我冷笑:“夏直樹,你叫我們過來,就是為了炫富?”夏直樹含笑搖頭:“當然不是了,我看上去有那麼膚淺嗎?”我冷笑:“嗬,你看上去不要太膚淺啊,一會兒裝憂鬱,一會兒當富二代,沒法再膚淺了。”我是真心不爽,他太討厭了,帶我們來這種地方,搞得渾身都不自在,他就是想看我出糗,真討厭。麵對我的言語攻擊,夏直樹還是沒生氣,而是目光溫暖看著我,用一種隻有老朋友之間才有的調侃回應:“孟亦柔,你又嘲笑我了,你總是愛捉弄我。”

我針鋒相對:“什麼叫總是?我們難道說過話嗎?我們好像才認識沒幾天吧,是不是,許一靜?”許一靜很認真回答:“其實也有好些天了。”夏直樹很愜意地坐進沙發,他先看了看許一靜,又看了看我:“嗬嗬,上次那個惡作劇,是你慫恿的吧。”“什麼?”我一愣,先是不明就裏,然後突然反應了過來,不可遏製地大笑起來。許一靜也明白了夏直樹說的什麼意思,羞紅著臉,也跟著笑了起來。我伸手要打許一靜:“許一靜,賣友求榮,你完了。”許一靜對我吐了吐舌頭:“我冤枉,我可沒告訴他!”夏直樹幫腔:“真的不是許一靜告訴我的,是我猜的。”我說:“哦?你腦子挺好使的嘛,不愧是優等生。”夏直樹看著我,語氣調侃:“其實不難猜,除了你孟亦柔,沒有人會把這種事當樂趣的。”“請問,我能將這句話理解為誇我嗎?”“隨便你。”他坐了下來,臉上還是那種無所謂的表情。“拜托,你誇人的技術可真不高明,夏直樹同學,難怪你語文課總挨罵。”夏直樹將臉轉了過去,看來他的情緒也開始不穩定了,這正合我意。許一靜看情況有點兒不妙,趕緊打圓場:“我們聊點兒別的吧。”我說:“好啊,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吧。我曾經有一個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叫阿七,認識他的那年,我15歲,他很優秀,不過卻患有抑鬱症,我一開始不知道,所以我總是以我的想法去衡量他的世界……”我將自己和阿七交往的故事娓娓道來,有些地方選擇了屏蔽和刪除,有些地方則添油加醋,阿七在我的描述下變成了一個完美的情聖,而我們的故事也純美、浪漫,動情感人。我講著講著,自己都被感動了,情到深處,不禁淚流滿麵,最後更是情難自持,抽泣難以繼續。許一靜雙眸噙滿淚水,哽咽著問:“後來呢?”“沒後來了……因為後來阿七就死了。”“天,怎麼會這樣?”許一靜幾乎尖叫了起來,“他太可憐了!他爸爸媽媽該多傷心啊!”

“他是個笨蛋,自以為是,根本就是極度自私,他隻看到自己的痛苦,卻沒想到還有很多人因為他而痛苦。”我幽幽說,“這些道理也是我後來才明白,可惜太晚了,如果我早點兒知道,我一定會好好揍他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夏直樹一直在聽著,看得出來他情緒在波動,不過被他控製得很好,那天他就像一個貴公子一樣,熱情慷慨款待著客人,沒有半點失禮之處。我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他做得也確實不錯,願意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去改變的人沒有任何不妥,這再次印證了我和夏直樹是同類的猜想。

我甚至認為我剛才一些話已經觸動了夏直樹內心的某個隱蔽神經,激發起他對我除了許一靜之外的一點點興趣。為了促進他的行動,趁許一靜上洗手間之際,我主動拿過他放在桌麵上的手機,然後輸進去我的號碼。“在你想單獨見我的時候打給我,我等你。”我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隻是淡然接過手機,看著他木訥的表情,複雜的眼神,我有點兒想笑,我感覺自己正逐漸掌握主動,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軌道上來。而夏直樹一定很奇怪他的生命中會冒出我這樣的女孩,那麼狂野,又是那麼與眾不同。

許一靜從洗手間回來後,我們又絮絮叨叨聊了會兒,然後我就主動告辭了。許一靜似乎很戀戀不舍,又似乎和夏直樹商量好了,臨走前當著夏直樹麵問我:“今天真的真的非常高興,我們明天還過來玩兒吧。”“明天再說,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兒呢!”我拉起許一靜的手,對夏直樹說,“也許明天我們就都死了呢!”許一靜做了一個無奈狀,對夏直樹說:“拜拜!”夏直樹則麵無表情地對我們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