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知,寂川乃是天地之靈。
遙遠的最初,天地初開之時,最先生出意識的就是寂川。茫茫山河,寂寂無聲,隻有他一人而已。
他走遍了天地間,覺得沒有什麼意思,很快又散了形體重歸天地。再後來,才慢慢分出了天、魔、人三界,他作為天界的主宰,卻很少過問事務,統統交給了思召去處理。他隻喜歡靜靜看著這片河山,還有一些有意思的人,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可是,他漸漸察覺,一些東西比他想象中還要不堪入目。
他那時候便想,這樣的三界,還不如最初什麼都沒有的時候。
“所以,你就要毀了三界嗎?”葉傾笑了一聲,“你不滿意的東西,就不能存在嗎?”
寂川不置可否。
“你可真是高高在上,這一切都不是屬於你的,就算你也隻是因為天地而生。”
他沒有否定她,隻是說:“但我可以隨心所欲。”
葉傾心裏陣陣發寒。
這才是第四次神魔大戰的源頭。
吳月就是因此被犧牲掉的,隻因為寂川想要再次凝為實體。九幽也因此被抽去了一魂,隻因為寂川想要利用他向天界發起進攻。
“阿傾,別那麼緊繃著,坐下來喝茶。好戲才剛剛開始。”
雪白的衣擺拂過青青草地,長長的銀發流瀉而下,他一拂闊袖,桌椅和茶具出現在院子裏,再一拂袖,一麵鏡子懸浮在半空,裏麵呈現出神魔大戰的場景。
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玄衣身影,道道銀光掠過,殘影重重,在腳底下綻放淒美殷紅的血之花。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清冽的鳳眸沒有半絲神采,一招一式卻狠辣無情。
陣陣眩暈感撲麵而來,她趔趄了一步,連忙扶著桌子想要撐住,然而侵襲而來的無力感和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下來,她驟然失去意識,腳下一軟便昏了過去。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耳邊傳來寂川波瀾不驚的聲音——
“我的劍,已經出了。”
……
夢裏,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江潮去看花燈,被那流光溢彩的燈晃花了眼睛,她喝了些酒,暈乎乎地跟他走遍了每一條街,放了荷燈,也猜了燈謎,整個人樂得仿佛要飄起來了。
最後站在橋頭上,她指了指一個地方,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那麼多人去呢?”
江潮摸著下巴,衝她擠眉弄眼:“因為那些人睡不著,所以要找個抱著舒服的人一起睡。”說著,他就張開了手臂,“抱一下試試啊?”
她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跑。
沒跑多遠就撞入了一個白衣男子的懷中,他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氣息,讓她深深著迷,她知道那是誰。可是他們的關係並不好,她羞窘不已,迫切地想要給想自己搭一個台階,還沒開口就聽他一聲輕輕歎息:“阿傾……”
她猛地抬起眼睛,卻對上了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睛,仿佛寒夜深潭一般,卻是謝恒。
謝恒見她呆愣在那裏,唇角勾出一抹笑來:“愣著做什麼,害羞?你不是一貫厚顏無恥嗎?”
她眼睛驀地一酸,淚水就湧了上來。
她死死地抱著他不肯鬆手,一遍又一遍地叫:“謝恒……不要離開我,哪兒也不要去,留在我身邊可以嗎?”
謝恒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隻是沉默地望著她。
“謝恒……”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突然被他用力推開。
陰影籠罩了下來,她慢慢抬起頭,眼前的謝恒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九幽,他居高臨下睨著她,冷冷警告她:“神女,謝恒回不來了,他隻是一魄而已,用得著你這麼費心費力嗎?”
“不——”
黑色的火焰朝他席卷而去,將他整個人都給湮滅,她色厲內荏:“把他還給我!”
“原來我才是多餘的。”九幽不躲不閃,眼神痛苦而複雜,漸漸他的瞳眸失去了光澤,朦朧混沌起來,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
“九幽……九幽你怎麼了?”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慌忙收了手就朝他快步奔去,“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剛我怎麼了……”
但是不管她怎麼奔跑,九幽離她越來越遠,高大的身影漸漸融入身後的無盡黑暗中。
“九幽。等等我——!!!”
她猛地坐起身來,衣服被冷汗濕透,胸膛劇烈起伏。好一會兒,她才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桌椅、擺件、香爐……想起來了,這裏是流光森林。
透過窗棱,草地深碧色,浮動著點點螢火與漫天的繁星交織一起,白銀銀發的男子依然坐在院中,抬手飲茶之際,雪白闊袖輕輕滑落下來,有一種落花無聲的美感。
他察覺她醒了,倏爾側頭朝她的方向看去,色澤淺淡的眸子似是有光華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