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意識到，他所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奪舍九公子之後，他躲在洞庭邊弄了個神龍教。而那時，道統又來了人查劉淩身死一事。那是月昀子。他與月昀子大戰之前，的確是先在城中爭鬥的。那時渭城已有數月沒有降雨，人們以為神龍教主要祈雨，便都聚到決戰處。豈料那些人，都成了月昀子祭煉法陣的材料。【注1】
李雲心饒有興趣地問：“後來呢？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販想了想，歎口氣：“要不怎麼是老保佑呢。那我在做生意——買賣還不錯。忽然像是被鬼上了身——呸呸，不是鬼……反正就是個什麼東西。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什麼都不知道。再一醒過來，發現自己和人話兒呢！我當時一琢磨，就覺得心裏發毛——您知道前段時間我還在河邊被您給教訓了。”
“我就尋思，我的呐……又遇著稀奇事兒了！是不是老爺不想叫我吃這口飯了？我越想越怕……趕緊收攤兒走了。哪知道我前腳走，後腳……唉。”他連連歎氣，“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現在想起那些人來，我……唉。”
“所以後來渭城被焚的時候，你也逃過去了。”李雲心輕聲，“眼下重操舊業了？生意倒是更好。”
販擺手，不好意思地笑：“可不算，可不算。這人哪，經曆一生一死，什麼事兒都看開了。”
“從前我也是為了營生為了糊口……做事兒不很地道。可經那麼一遭，再被您一教訓，我就想頭頂上真有個老爺。我逃了一命，活了，是老爺開恩。可不敢再像從前一樣——您是不是？”
李雲心微笑著點點頭。
“所以這個可不為賺錢。”販的眼中散發出柔和的光，“城主救了咱們這些原本該凍死餓死的，又給了咱們吃的。我就想，我有這手藝，不如做點事兒。米麵白領，我隻是花些力氣。眼下雖是白幹，可比從前賺錢的時候快活。”
他往自己胸口指了指：“心裏快活！”
“好。”李雲心，“你想得通透。”
他又往大鍋底的灶裏看了看——燃著木柴，火光熊熊。便在衣袖裏一摸，摸出一根細細的樹枝來：“既然在做善事，這個就送你。”
隻是一根最普通的枯樹枝。臂長短，指粗細，分了三個杈。
販愣了愣，接過來：“呃……高人，這是做什麼的？”
“用來燒的。”李雲心笑著，“省了你劈柴的力氣。”
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做事。以後……要對百姓好些。”
販又愣。他雖不是什麼讀書人，但也知道李雲心這話得奇怪——“百姓”。在他印象中能用這詞兒來描述某個群體的，是非富即貴的。可他何德何能？
但這麼一愣的功夫，眼前人已不見了。
販轉臉四處找，沒找到。便捏著手中樹枝，喃喃道：“奇怪，奇……”
表情僵在臉上。而後，仿佛從前一直被壓抑的情緒此時統統爆發出來。他先呆若木雞，又猛地瞪圓了眼睛，嘴唇開始顫抖：“他……他……他……”
周圍有食客瞧見他這模樣，便問：“老周，怎麼了？”
“那人！剛才和我話那人！他——”販，“是那個仙人啊——”
“誰？”食客皺眉，“剛才沒人和你話。老周你累著了？歇會兒吧。你這兩個徒弟挺機靈。”
“嘿！！”販卻忽然跪倒在地上，在雪中咚咚地磕起頭來，“神仙在上，神仙在上，神仙來看我了——好人有好報哇！”
這麼一鬧，叫周圍的人都圍過來，打聽他是怎麼了。兩個徒弟從鍋邊跑過來攙他，卻也叫他按在地上一塊兒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