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入荒野,便將強大氣機散放,林木中的一切了然於胸。他在尋找妖魔的蹤跡。妖魔們自有自己的情報網絡,揪出一個人便可以順藤摸瓜、探得呂君蒲牢的巢穴在哪裏。
不過如今的妖魔已經少了許多。荒野又極為廣闊,他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又往西北方直行了數百裏,才找到自己的目標。
起初發現的是人。是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雖然隔著重重密林,但李雲心仍可聽到他們話。便意識到所的是東海國的方言。再細聽,這方言就更加耳熟,乃是白水鎮一帶的口音。
白水鎮附近人的口音,多以去聲為主,聽起來粗糲豪放,像是混著海腥味兒。這群人約有三四十,壯年男子少,老弱婦孺倒是多。他們所的內容,也是在憂心自己未來的命運。
似是被什麼強大的妖魔驅趕,也要一路往西北去。在這個玄門失德、戰火連綿、妖魔橫行的年代,一群人被妖魔捉了,倒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如此慘象早已從劉公讚的口中得知了。
不過叫他起了興趣的是,這群人雖擔憂,卻少惶恐。若是一個妖魔要捉他們去弄個什麼人肉宴,該不會是如此情形。這群人身上有妖氣。他捕捉這一絲妖氣,神識延展開去,很快找到那個驅趕這群人的妖魔的位置。
是在溪邊。
是個模樣還不錯的白麵書生。先掬水清洗了臉麵,又開始洗腳。洗了腳、似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幹淨,便幹脆將衣服脫了,開始洗澡。
李雲心心念一動,出現在溪邊。
他這樣的人物若要收斂氣息,便可與地融為一體。因此即便現身處距離那妖魔不過三步遠,一時間也未被發現。
這妖魔渾然不覺身後已出現一位太上強者,仍在溪中快活地擦背。邊擦邊哼調……而這調李雲心竟也熟悉。
被捉的那群人是東海國口音,而這妖魔哼的調則是慶國的民謠。
他新晉太上,便像是得了什麼新的玩具。這一路上都在嚐試這種境界可以施展的種種神通。雖還未能全部融會貫通,可也漸漸窺得些端倪。最感興趣的是從前不以為然的“緣果”、“命運”。如今瞧見這愛幹淨的妖魔,便在他身上試了試。
實際上他也不確定要看的是什麼,隻是想要試試能看到什麼。但很快有了收獲。
在那條“緣果”,或者命運之河中,發現了這個妖魔。這一點很玄妙。譬如這條“河”中原本是無他的。但在李雲心心意一動的瞬間,這妖魔彙聚進來了,變成一條潛藏無數洪流之下的、極不起眼的支流。倘若李雲心並非玄境,沒有太上境界那種可以略微“超脫”這條河流而縱覽全局的本領,是難以透過將其遮掩的道道洪流找到它的。
但如今,他很容易地盯準了這條“水流”。
這也叫他意識到,自己沒有係統地修行修煉,的確錯過許多事。
他如今是太上,才可以這種法子窺知一個人的未來。但很多修行比他低微者,也能做到同樣的程度。
這意味著,占卜命運之法也該是從前的太上強者們流傳下來的。他們一開始發現了李雲心現在所發現的,然後經過長期的嚐試,總結出某種方法。利用這種方法,修為低微的人也可以施展如此神通。
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就好比現在的李雲心在計算“九個九等於幾”的時候,是憑借超強的腦力在一瞬間從一數到八十一,得出結果。而境界低微的學生,則張口便曉得“九九八十一”。
不過所謂一力降十會,大概也是這樣的情形。他如今的確已經用不著再在意那些“道”了。他已站在製高點,強大的神通彌補了任何技巧上的不足。
便“瞧”見這妖魔,原本也算是“作惡多端”。食人害人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少了他的份兒。可在那時他剛剛化形,居住山林之中。無人教誨,也不懂什麼禮儀綱常。所行種種殘酷之事幾乎都是出於本能。但後來遇到“貴人”將其點化,才慢慢收束心性,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