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問的是這個,黃冠子倒是不急著答了。他也笑笑,取了一條烤好的遞給東海君,但未鬆手:“君上——”
東海君伸手接過。隻看一眼,便用牙齒撕下一條魚肉來。細細嚼一會兒咽下去:“過了。沒什麼的。沒別處那些忌諱。”
再一品味、稍稍皺眉看他:“好味道。你明明隻用鹽佐味……”
黃冠子撚了撚胡子:“重在一個火候。魚肉嫩,細鱗子肉更嫩。這等食材,吃的就是一個鮮嫩。尋常的法子可能要暴殄物,所以用了畫道的真火來烹製。”
“畫道無根火,不似尋常的柴火。雖沒有什麼特殊的香氣,但也不影響魚肉本身的香氣。比凡火更熾熱三倍——這魚一見火,肉皮先焦了。底下的汁水鎖進肉裏,跑不出了。”
“再轉文火,將裏麵的烤到七分熟,灑鹽,不致於殺出水來。吃的時候既有外麵的焦香也有裏麵的鮮嫩,自然是美味了。”
他到這裏,自己也取了一尾吃。細細品嚐兩口,道:“君上得沒錯。這是畫道的手段。君上問出這句話,我猜——”
“今是木南居的人到了吧。”
東海君撚著竹枝看他:“嗯。”
但並沒有再別的。
黃冠子再一笑:“不出我所料。東海上出了這樣多的事,向來要與我們共濟會一爭短長的木南居怎麼會沒有動作。我再猜——那木南居主人也要到了吧?”
東海君這時候用手撕著魚肉。一條一條,熱氣騰騰。聽到這兒又“嗯”了一聲:“先生倒是怎麼看?”
“依我看……君上該是並不信那人的話。可心裏總還有些不痛快,於是來我這兒找個安心。”黃冠子笑起來,“那就給君上一個安心。來者應該是以木南居主人將臨東海為籌碼。聲稱倘若君上與他合作,就不將消息傳出。但實際上無論如何這消息都會被放出去——如果他真是木南居的人、要假扮我會使者的話。”
“君上暫且不要殺他。今夜,由我親自與他對質——您還要麼?”
東海君愣了愣,意識到他在問魚。
那魚,這位大妖又隻挑著肥嫩的肉吃。聽黃冠子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已不知不覺將兩麵豐腴處都吃完了。
他才“啊”了一聲、擺手推辭:“先生用吧。”
又起身:“既然如此,不打攪先生的興致了。晚間見。”
黃冠子沒有起身,隻微微頷首。
於是東海龍王離去,庭院中恢複寂靜。
無根火幽幽地燃燒。黃冠子慢慢地吃自己手中那一條。他吃得很細,每一點嫩肉不放過。吃完一條似乎意猶未盡,但不再吃了。將剩下的那一條從火上取下,手指一撥、在火塘裏彈出一個坑,把這魚丟進去。又將東海君擱在桌上的那條也隔空取過來、亦丟進去,埋上了。
做完這一切,起身背手走到庭院的竹籬邊。
這時候色漸晚了。從這籬邊透過稀疏的瘦竹可以看到海。海麵之上的空現出昏黃色,晚霞燦爛地燃燒起來。
他看了一會兒,輕輕歎一口氣。
“唉。”
……
……
等晚霞也燃盡、明月在邊浮現的時候,黃冠子才轉過身。
他開始在庭院中邁步走,每一步的輕重緩急都不同。看著像是玄門的禹步,然而內裏完全不一樣。玄門修士看不出其中門道,妖魔更是看不出。但懂畫道的人該能瞧得出端倪——
他在以步伐作畫。就好像李雲心初見喬氏鏢局的車隊、被劍客們擄到林中之後做的那樣子——以極隱秘的法子施展畫道手段,以獲得某種神通。
做法持續了一刻鍾。黃冠子停下腳步。
靜立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似地:“人來了。”
又隔一會兒:“不會很久。東海君這個人看著不聰明,但實際上很謹慎。我這裏看著一覽無餘,但實際上禁製頗多。我如今算是冒險。”
——原來他在與什麼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