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義憤填膺地出這句話。
可眾人聽了,卻齊齊哄笑起來——仿佛這位長官講了個笑話兒。陸白水也微笑起來。等將這旅帥以及一眾親兵笑得麵麵相覷,他才一擺手。
眾人立即收聲,可謂令行禁止。
“投奔海盜?”陸白水笑著,“投奔誰?投奔陸非麼?”
旅帥怒目而視:“你殺總督府的親兵,哼哼,隻怕他不敢收你!”
“哦……哈。這麼是真的了。”陸白水背手、轉了身,在原地踱兩步。眾人給他讓出來的過道隻容一人走而已。他如今踱步——往哪邊邁出一步,哪邊的人就無聲地讓開。但背後的人隨即填補上,不給親兵們任何逃脫的機會。
這麼兩步就走得徐旅帥心驚——如此的默契、服從,就是在東海國的精兵當中也是少見。這到底是……
“傳驚濤路那位總督和海王陸非暗中有勾連——陸非幫他打掉不成氣候的海匪,再把劫掠商船得來的財富奉給他三成。那位總督就不叫水軍真的去剿他們。如此相安無事、互相得利。如今是真的了?”
旅帥瞪他:“一派胡言!”
陸白水又笑笑:“已經到了這時候了。徐旅帥還不想一想,這群人是在什麼時候、是怎麼被你們投進牢獄裏的麼?”
他這話,不清楚幹係的人或許聽得迷迷糊糊。但對於徐旅帥來卻好比一道驚雷炸進腦袋裏。
隻因這一句……他覺得自己忽然弄清楚前因後果了。
在他這裏,得到的命令很簡單。
帶兵隨這位謝道士出海尋找仙山。在路上,順便又辦一件事——總督想要陸白水的家業。但在陸上不好辦他,可以在海上辦。等到了東海鏈,同樣得到命令的當地官差會配合船上的總督府親兵,將陸白水就地拿下。
倘若他不服要生事也不打緊——這船上的四百人裏倒是有兩百多個都是從總督府的牢獄中特赦出來的。早就暗中編成了一支軍隊,也設置了統屬。許諾他們協助官軍做成了事,就真給個官身。
如此既叫陸白水出錢買了船——錢自然是總督得了。
又叫他湊夠了人出海——可以自尋死路。
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可到了這時候……徐旅帥意識到,是那些囚徒出了問題。
陸白水問他那些囚徒是何時抓到的、因為什麼抓到的。
——是在剿滅了這兩艘巨艦上原本的那些海賊之後抓到的。人人都知道,海王陸非的巢穴裏起了內訌。兩個海盜頭子帶這兩艘巨艦來投誠。結果倒被總督殺了個精光,還將船扣下了。
這件事,徐旅帥知道內情。來投誠的兩個海盜頭子……總督是認得的。靠岸當夜就是他帶隊去拿的人——五花大綁解送總督府,但一進後院就去了束縛,是客客氣氣地請進去的。
與總督歎了半個時辰,不曉得什麼將總督惹惱,才叫他又帶人衝進去給殺了。
殺的時候頗費周折,還有個人一直嚷些“貪得無厭”之類的話。
將那群海盜盡數處死之後約莫三個月,又打西邊兒來了一夥流民。是老妖山附近的村寨遭了災、活不下去了,因而做了盜賊。但也不殺人害人,隻到處侵占搶劫。如同一群蝗蟲一般吃了就跑。事情發生在省城附近,很容易就將這夥流民給拿了、下了獄。
賊首率艦來投,是春的事。這夥流民下獄,是夏的事。如今……不過也隔了數月而已。
到現在。徐旅帥看到陸白水身後的這群“流民”,才忽然意識到……什麼流民?什麼災?!
分明是假扮了流民來投、就是為了打進省城裏呢!
可是打進省城裏,又為了做什麼?!
想到這一節他大驚失色:“你……你……你……”
陸白水站定。冷冷地看他:“今年春。兩艘船上,兩百九十七個兄弟的命——這筆賬,你以為沒人找你們算麼?”
旅帥猛地握緊了腰刀:“你就是——陸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