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隻是漂著罷了,真的像是一條線。在這東西身上並未覺察有什麼異常之處,依著他的心思,因該是某種未知的海洋生物——能長得這麼長,該是植物一類吧。
然而船上的人慌成這個樣子,必有緣由。
他扒在船邊隻看了兩三息的功夫,身後便有人道:“李公子,別看了,這東西劇毒!可別被海浪濺著了!”
劇毒與海浪之間的聯係,李雲心一時間沒弄明白。
但很快就明白了——船上並非隻有他一個人第一次出海。十幾步遠處還有兩個男子也扒在船邊往下看。模樣瞧著像是讀書人,眼神該不大好。加上這巨艦又高,便使勁兒往下湊——其實哪裏有用呢,隻是心理安慰罷了。
但他們和船上的人不大熟,就沒人去攔他們。
便正在此時,船邊那條“海線”,“微微”顫了顫。
這個微微,是相對於這東西的長度而言。以李雲心的目力,在船頭船尾尚且看不清有多長,那該是長得可怕了。
這麼長的東西,即便是以很微的幅度痙攣似地微微一顫,力道也很大——轟的一聲響。仿佛是有成百上千條與一起從水底下衝上來,船邊濺起好高的浪花。
這浪花倒不足以越過船舷撲到甲班上去。但總有些水花濺到人身上了。李雲心被人喊開,沒碰著。船邊那兩個書生倒是被濺到臉上去了。
海水又苦又澀,似是入了眼。兩個人忙縮回身子轉了頭,抬起手拿袖子去擦臉。
便在這時聽見離得稍近的幾個人幾乎同時叫道“別動”、“別擦”、“別碰”、“哎呀”——
可已經晚了。
隻抬手那麼一抹。就好像戲劇裏變臉一般……兩個人的麵目都模糊了。
仿佛是這兩位的臉是糖泥做的,如今收了熱、融化了。臉皮耷拉下來,眼皮也耷拉下來,模樣極恐怖。見他們兩個這樣子,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二位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察到臉上的異樣,還頗奇怪地“咦”了一聲——因為眼皮耷拉下來,將視線遮得有些模糊了。便覺得是海水入眼出了問題,又用力擦了擦。
這一下子……啪嗒啪嗒的兩聲,兩張血糊糊的麵皮掉在甲板上。
這兩人的臉……就這麼被自己擦掉了。
露出其下血淋淋的臉骨來,以及兩隻血淋淋的眼球!
眾人終於驚叫出聲。便隨著這麼一聲叫,四隻眼球沒了支撐,也在臉上耷拉下來——那兩個書生似還不覺得痛,也但覺察事情不對勁兒,伸手往臉上去摸。這時候他們已經目不能視了。一摸便摸到自己的臉骨、自己的眼球。稍稍一愣之後,登時發出高亢的慘叫,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鮮血湧出來,很快糊滿整張臉,又在甲板上聚成一灘。其中一個驚嚇得失了理智,轉身用手扒住了船舷,一下子翻過去、掉進海裏。尋常身上有傷口時浸了鹽水都疼得厲害,何況這麼一張臉浸到海裏去呢?!
立時發出叫人頭皮發麻的慘叫來……但也隻是叫了一聲就戛然而止。
那海水,隻濺了幾滴在臉上就將麵孔融了,何況他整個兒浸到裏麵去了!
餘下的這一個便在地上打滾——無人不避走,生怕被他的血給濺到了。
這麼一鬧的功夫,便有幾個官兵從艙室裏跑出來。一見此人亦是吃驚,喝問“怎麼回事”。
隨後……那在艙室裏待了數日不出的謝生也走出來了。
這是李雲心與他在山村中分別之後頭一次見到他——此前他在艙中也能捕捉到此人的氣機,然而到底沒有瞧見麵目。如今一看,發覺也是變了個模樣。
雖還是微黑,但略有些白淨了。個子似乎也長了點,肩膀也寬了。
他從前在山裏待了十幾年,皮膚又黑又糙。是相貌平平可以,是難看也不算過分。但到如今該算是徹底擺脫“難看”這樣的評價了。
因為境界提升了。
這時候看他的氣機,該已是虛境了。一晉入虛境,人便會脫胎換骨。從前劉公讚是個實打實的老道模樣,兩鬢蒼蒼。可晉入虛境之後須發重新變黑,那是因為壽元變長、青春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