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切入成功,才可以慢慢撬鬆對方的嘴。如果失敗了……
要立即滅口,絕不能猶豫。
然而對方也該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黑衣人愣了愣——依著李雲心的毒辣眼光,這神情是自然流露的。可即便如此也有許多解釋。譬如“沒料到竟要救他”,或者“沒料到竟然不是接引人”。
然後他沉默著將玉瓶兒拾起,拔開了蓋子。沒有遲疑,甚至沒有嗅一嗅,直接將瓶中的東西倒進嘴裏,自然地咽下去了。
兩息之後,藥效立竿見影。生機重新出現在他的身上——他略吃驚地挺了挺身,再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因而慢慢站起身,看李雲心。終於:“出了什麼事?”
這話的時候,也如李雲心一般,抬手往上指了指。
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李雲心問了不該問的“蠢問題”。他發現了不對勁然而麵不改色,試圖叫李雲心出更多的蠢話、確定自己的推測。
第二種可能,是李雲心那一句話賭對了。
木南居的人、黑白閻君都密切地關注著自己,將自己當成眼前這個人。而上雲山裏的共濟會長老們,也知曉這件事。可木南居與共濟會又是彼此敵對的勢力。這意味著這一位必然歸屬某一方。就他目前所掌握的種種細節來看,他屬於木南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那麼他向上指,可以理解為共濟會的勢力在注意著他們。
然而仍舊無法完全確定。如今的一切都在猜疑鏈中,每一句話都可以有相反的解釋。最好的結果,便是心翼翼地從彼此的真話或者假話中歸納出細節,再用這些細節拚湊出最接近真相的事實。
李雲心打算,至少先如此試探一個晚上。
如果過了一個晚上,他仍舊無法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這人依舊無法拿捏……他終究是個凡人。以妖魔的神通輔以李雲心前世的專業技能,該是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腦袋裏的東西的。
隻是那麼一來,此人就必須死了。而留他一命,或許可以在今後挖到更多這個人如今也暫且不曉得的事情呢。
他問“出了什麼事”,李雲心便決定再冒一次險——用狄公所的“大劫”來打發他。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這黑衣人竟然輕出一口氣,又了一句話:“你們的關係現在緊張到這種地步了麼?看來我心一點是對的——之前的雷暴是為我來的?”
這一次,輪到李雲心發愣了。
他想過自己如果身處這黑衣人所在的情況當中時會怎麼做——裝作已經信任對方的樣子,然後引導對方出更多的信息。
可如今眼前這一位一連了三句話,都包含了很明確的信息。
“你們之間的關係緊張到這種程度了嗎麼”——意味著李雲心的推測是對的。的確是兩個敵對的勢力。然而……似乎從前並沒有太深的仇恨,所以才用了“如今”這個詞兒。
這句話所透露的信息與李雲心觀察到的完全一致——共濟會與木南居雖然共存,可並未像道統與妖魔一樣慘烈地廝殺。他們之間在進行隱蔽的、有限度的低烈度戰爭。
據那森羅殿的黑白閻君從前是人、或者與人有極深的淵源。到如今兩位閻君與木南居有了很深的牽連……也證實黑衣人所的這一點:木南居與共濟會,在從前是有某種密切聯係的!
“看來我心一點是對的”、“之前的雷暴是為我來的”——意味他早做好了雙方的關係惡化的準備。因此才隱藏起來、因此才不敢在這世界到處闖蕩。從前的李雲心好比是一個孩子走進黑暗中遍藏猛獸的森林,他並不曉得有多麼危險,直到後來經曆許多生死之事,如今才慢慢意識到,自己能活下來有多麼命大。
可這位從一開始就曉得森林的危險,因而才隱藏了這麼久、這麼深呢!
這三句話……不像是試探。似乎在李雲心拋給他玉瓶、治好了他的傷勢之後便贏得了這人的信任。
這便是奇怪之處——是哪一點在那一瞬間贏得了這個家夥的信任?
又或者……難道他眼中的危險、來自上的威脅,與李雲心所想的並不相同麼?
既然如此……李雲心輕出一口氣,了幾句更加大膽的話:“所以你也該聽了妖保的事。”
然後認真地看著他:“但先不急。先對我看……你之前,都是怎麼過的。還有,現在怎麼稱呼你?”
稍頓了頓:“你要知道,此前我們搞錯了一個人——把那個人,誤認成了你。”
——黑衣人此前所傳達的信息勾起了李雲心難以遏製的好奇心。他決定再次冒險了。或許不是理智的做法,但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黑衣人的眼中浮現出奇特的光:“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