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殺的,可都是負心人!
因而她倒是體驗過“喜愛”的滋味。可要知道一種滋味,也是會慢慢被忘掉的。凡人的生命短暫,譬如朝露。體驗過了一種情感、還未等忘卻便已死去。因而大言不慚地什麼“長地久”、“海枯石爛”。他們卻不曉得——白雲心卻曉得——愛的滋味、恨的滋味,其實都是可以被忘掉的。
隻要你活得足夠久。
或許在一百年前、兩百年前她曉得什麼是愛。可過去許多的歲月,又忘記了什麼叫愛了。
因而即便如今麵對李雲心、她重又生出了“喜愛”的感覺,也並不會覺得奇異。
叫她覺得奇異的情感……乃是“絕望”。
這倒是她不曾體會過的別樣情感。
因為她曉得世間的妖魔們,大多是什麼模樣的。
凡人的心雖善變、雖薄情負心,可總歸是很柔軟的。但妖魔的心——倘若有心的話——都是堅硬冷酷的。她自是妖魔,因而最了解妖魔。所以要去尋什麼情愛的時候,從不想著從壽元與她一樣悠長的妖魔當中去找。她曉得那是沒什麼可能的事情。妖魔的世界與玄門的世界,是冰冷殘酷的真實世界。在這裏情與愛都是如同塵埃浮雲一般的東西,很容易就被抹去。
而隻有自以為活在現實當中的人類世界裏、那些人兒們,才會將許許多多的年歲與精力耗費在那種東西上麵。
可現在她知道,李雲心也是妖魔。
且……他做人的時候像妖魔。如今成了真妖魔,便也是妖魔當中的妖魔了吧。
她曉得這一點。便曉得……煞君與她想的,或許是真的。
李雲心……當真不在乎她的生死。而且在雲山上找到了什麼法子、要驅策兩具骸骨將他們這些妖魔趕盡殺絕的。她對此也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
因為這的確是妖魔會做的事啊。
她由此感到絕望——她本以為自己終在妖魔這裏、找到了隻有在人的身上才能找到的東西。可如今意識到,那仍是空幻罷了。什麼都不曾存在過——隻是她因為忘記了“喜愛”的滋味,昏了頭腦吧。
但更加絕望的是——她竟然會因此而感到絕望!
她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什麼深不見底的泥潭裏。這是她從前沒有過的體驗。這叫她絕望又惶恐。
因而她沉默了好半晌——放任這些情感在心裏激蕩了好半晌,才在夜色中輕出了一口氣:“也許吧。”
這三個字出口,便又嗅到夜風裏的微腥味兒——巨大的骸骨,約莫再有十幾步便要踏上這山崗。夜風將它們的氣息送了過來。那是一種叫人不寒而栗、手腳麻木的氣息。
但煞君似乎並不很意外。她便低歎一口氣,轉了臉揚聲道:“你們現在可知曉了?”
她這話卻不是對白雲心的。而是對一幹重折返回來的妖魔的。
那駝駝老祖帶一眾妖王遠遁,卻遭遇了此前煞君遇到的狀況——這片地已被封死,他們一時之間不得逃脫。因而隻能折返回來問煞君這究竟是個什麼道理。如今聽煞君這一句,便都愣了。
而後,瞧見這黑袍銀甲的大妖慢慢將身子挺直了。她此前在山崗上站立著觀戰,便如同一柄鋒利的劍。可那劍是藏在鞘中的。到如今這時候,利刃才出了鞘——
強大的氣勢自她的身上發散出來。她暗金色的烏發也煥發出微微的金光。她直視即將到來的兩具骸骨,眼中半點畏懼也無,反倒不複此前的沉寂、有了昂揚的鬥誌——
“我之所以不走。是因為早曉得走不掉了。有人想要將我們統統葬在此地。”她沉聲道,“但本君在此——隻要你們肯效命,本君就保你們的命。今日,鹿死誰手,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