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那相好的時葵子,則是人世間的男女之愛。”
“你們餘下這些人,被困在這種地方……心中的情感都要比平日裏強烈一些。這些個或悲或喜的情感啊,正好用來塑造她那六欲劫身。”
應決然聽得一頭霧水。便去看三花。結果和他想的一樣,那三花眨著眼睛縮在牆角,看起來竟像是怕極了。
他無計可施,隻得一頭霧水地聽劉老道繼續講下去。
“你可知你這身子是什麼。”劉老道指了指應決然。但並不在乎他回不回自己,隻下去,“你這身體,肉身和神魂。神魂又是什麼。穿了,七情六欲而已。世俗人怕死,因為身子毀掉了神魂就毀掉,變成孤魂野鬼。”
“但修行人——道法中塑造身軀的法子雖不多,可也不少。附身之術、奪舍之術、傀儡之術——修行人修行,便是為了淬煉身軀神魂好與日月同壽,豈能不好好鑽研如何塑造身軀。但在修行人這裏,塑造肉身的法子倒好辦,然而神魂如何再回到那肉身上去?”
“需知神魂與肉身本就有一部分是交疊的。身子造好了,神魂便附不牢。身子造不好,神魂便附不上。你,怎麼辦?”
“劉老道”這些得通俗易懂,就連應決然都慢慢聽得明了了。
眼下這人再一問他,他也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似地就答了出來:“法子倒也簡單——就如同那織布的女工一樣,黑的白的線一起織,豈不就成了?”
劉老道大笑。他的笑聲在廳堂內回蕩,從口中噴出的氣流甚至吹得偌大一堆篝火忽明忽暗:“是呀。邊造肉身,邊將神魂織進去不就成了麼?隻是還有一點——修行者自修行之初就要曆各種劫、斬各種情。那神魂本身又是七情六欲的集合——修行人的神魂實則也是不完整的。”
“你們這些世俗人的神魂是五彩斑斕。但修行者活著的時候已經將情感慢慢地摘除鎮壓了——你再看他們的神魂,就是褪了顏色,留下好多空檔。空檔用什麼填充著?找到了道心的,用道心填充著。沒找到的,先用靈力填充著。”
“所以你要將他們的神魂重新編織進身體裏,卻連什麼線頭找不到,如何編織?便要尋找那七情六欲,重新來編了。但這滾滾的濁世,無論人還是飛禽走獸,都有自己的位置。”老道朝應決然點了點,“譬如你這孩子生在這世上,以後死了爛了化成一堆泥灰——你可還在這世上?當然是在了。隻是你活著的時候占了這世上的一個空,死後這空也就潰散、變成更多細的空。然後你這些細的空和別人那些細的空再湊到一處變成一個新的空——新的人也就來到這世上了。”
劉老道到這裏仿佛對自己的想法得意極了。他站起身,捋了捋胡須、踱幾步。帶起來的風在廳堂中嗚嗚作響,仿佛他是一個巨大的風箱,不停歇地向四麵八方噴吐氣流。
“所以這世界,本質上就是空。由無數的空所組成的空。你,我,這草木、磚石,甚至這火焰,追根究底都是同一種東西。世上的這些空檔不多也不少。這邊多出來一個,那邊必定就要少一個。而今我又要用七情六欲將神魂編織進身體裏,便是要用那些空編一個大空出來,給人‘住’。隻是這世上到處都是大大的空檔,我編她的時候那些空檔就如同飛灰一般要飄進來,這怎麼能成?你再,我該怎麼辦?”
後來這些話應決然就聽不懂了。但還是聽到了什麼“塵埃”之類的話兒。
他心裏煩躁,不曉得這老頭子完這番話要做什麼,哪裏還有心思給他細細想。隻胡亂應了句:“……找個沒什麼飛灰的地方不就好了!”
劉老道一揮大袖,眉飛色舞:“是了!找一個沒什麼空的地方,再用這世上的七情六欲將神魂編織回去呀!”
“隻是,去哪裏找一個能容得下一人的空?”劉老道嘿嘿笑起來,“人不成的。人的空太。想要大大的空,隻有去找那些個大的——大牲畜。跑進大牲畜的‘空’裏。這裏麵幹淨。除了你們身上的那些個,竟是什麼雜質也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