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昏暗的光線裏，道士對桌下的一隻黑貓，“道統要清除的是大妖魔，並不會太在意你這樣的東西。”
道士看起來是三十來歲的年紀，麵貌平常。穿一身行動時如水一般流淌並且閃耀明亮光澤的道袍，話時伴著風聲。
但風聲不是從他的喉嚨裏出來，而是來自窗外。
這間屋子不大，陳設簡單。有一張床、一張桌、一張凳。牆壁是整塊的岩石凝聚而成，門窗也是。但門上和窗上都沒有窗戶紙，猛烈的風呼嘯著闖進來、穿過屋中的每一處縫隙，想要掀動每一件東西。
可床和桌凳也都是用岩石凝成的，狂風徒勞無功，隻得嗚嗚地又闖出去。
道士似乎對這樣的環境習以為常。在狂風中又踱了兩步，道：“道統不是沒有收妖魔做鎮山神獸的先例。你已修了心正法，得道數月就已是虛境，是好賦。你將李雲心平日所行之事、各種細節一一地出來，就算為道統立一大功。到那時……”
桌下的黑貓忽然口吐人言，細聲細氣：“蠢道士。你先放了我下山，我就一一告訴你，好不好？”
道士並不接它這話。而是撚須道：“那雞精在另一間靜室裏，該的都已經了。他腦袋雖然、境界雖然低，卻要比你明白事理。但他模樣不大好，有失莊重體麵。你自稱警長仙子——雖是胡話，但生得倒也秀麗，比那雞精更像修行人。”
“而今貧道再來問你，叫你一遍，隻是為了一一對證，也為了看你的誠心覺悟。無論你與不，事情我們都已大致知曉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再如此冥頑不靈，機會可就要讓給你隔壁那妖魔了。”
道士話的時候黑貓趴在地上，兩隻前爪揣在懷裏，眯著金色的眼睛看他。等他完了，黑貓打了一個大哈欠，胡須微微顫動，又開口：“大王平日為我們講心學的時候過，這叫做囚徒困境。兩個壞蛋被關起來，都不坦白交代，就都可能逃脫罪責。都了實情，就可能都被重罰。一個人了而另一個人不，了的那個人脫罪，不的人被重罰。”
“蠢道士。你用的這一套，大王比你高明到不知道哪裏去。還是省省吧。”黑貓重新閉上眼睛、將腦袋擱在前爪上。隔了一會兒忍不住又道：“嘻，蠢死了。”
道士不話了。盯著她冷冷地看了一會兒，推門走出去。
石門轉動的時候沒有絲毫聲響，但門外的風聲卻在一瞬間大了起來。門關上，風聲減弱——黑貓仍安靜地趴在桌下，並沒有打算從窗口或者門上跳出去——實際上門窗沒有裝窗紙，也沒有落鎖。即便是一個成年人也可以輕易鑽出來。
道士踏出門，踩在虛空中。腳下雲海洶湧，頭頂明月高懸。
因為那房間門外並沒有平地，而是懸空的。道士下方數百米處，是雲海——是因為極高而寒冷、因此水汽凝結所形成的雲海。有的夜晚這雲海會散去，於是可以看到更下方的樣子。
地平線會呈現明顯的弧形，一切看起來都那樣渺。漆黑一片的大地上隻有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而那光芒也隻能在黑暗裏亮一會兒。當夜更深的時候，整個世界就陷入徹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