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將沉默了一會兒:“龍王深謀遠慮。但……普通人未必會像龍王這樣想。”
“普通人會疑惑,會想要解決問題。然而這個考慮的方向……也會盡可能地,靠著常理的一邊想,而非……奇計。龍王這推斷,畢竟有些一廂情願了。”
李雲心聳聳肩:“你是月昀子。會怎樣想?”
鬼將這一次沉默得更久。最終老老實實道:“末將會什麼都想不出。隻好四處打探碰碰運氣,或者與那洞庭君好好談一談。再或者……直接滅掉神龍教。”
李雲心撇撇嘴:“四處打探,會把你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下,被人陰死。和洞庭君好好談一談?你怎麼知道這一切不正是因為對方想要你這麼幹,所以才搞出來逼你就範的。”
“直接剿滅神龍教麼。哼,蠢透了。這種辦法——”
到這裏,李雲心愣了愣。
愣一會兒,一拍手:“我就我喜歡你這家夥。”
他覺得自己的腦筋開了竅。
原本的計劃是引洞庭君與月昀子、白雲心三方爭鬥。但數萬裏之外離國皇帝的死卻攪亂了他的謀劃。不過因著這位鬼將軍第五伯魚的話……
他覺得自己有了點兒別的打算。
於是心情好了些。手在扇子上一抹,便不知從何處又摸出一隻青李子、呲牙咧嘴地咬了一口。
那鬼將在夜色中站得像一尊黑鐵鑄的雕像。見他這樣子猶豫了一會兒,問:“既然酸澀,為何還要吃。”
“因為嘴裏沒滋味。”李雲心想了想,又問,“第三件事呢?”
因為這句話,第五伯魚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乎很想要發表些什麼看法,但又因為身份與情勢,不得不要自己慎言。便隻道:“陛下的事……末將不好過問。若有了結果。想來陛下會告知龍王的。”
頓了頓,又道:“……末將鬥膽句罪該萬死的話。我大鄴……便是因那妖女而亡。如今陛下又同那妖女……”
李雲心搖頭,笑:“你這個想法可不對。什麼叫因妖女而亡?你這滿腦子封建思想——如果你們鄴國國富民強四海升平,那哪怕所有的官吏都開始作死,也能作上個幾十上百年。別給自己找借口,把鍋都往妹子身上甩——得了。不爭這個。我找那人還有事,你先撤吧。”
金吾衛大將軍似乎仍不讚同李雲心的法,但對方已經徑直往街道那一頭走過去了。
他便人模人樣地歎口氣,戰馬無聲地邁開四蹄,直滑入了夜色當中。
李雲心走到書筆店前五六步遠,原本開了一條縫的窗戶關上了。他並不在意,直直走到窗下,伸手敲了敲窗欞。
屋子裏本還有些聲響,這時候立即沒了。
隔了好半晌。李雲心又敲一下子。屋裏的人這才道:“……打烊了。”
“我不要買你的東西,倒想要送你些東西。”他倚在窗外,不緊不慢地,“我有一卷從城裏上清丹鼎派駐所求來的《神品丹方直指》,你想不想看?”
屋中忽然嘩啦一聲響,似乎又什麼東西被碰掉了。又過一會兒屋裏的人才問:“……你是什麼人?我並不認得你,你想要做什麼?”
李雲心不話。
那人也沉默一陣子——似乎又憋得難受,但語氣終究放緩了些:“我方才聽見你在對麵自自話……你可是……瘋子?”
“我知道你是於家的女婿。並不得誌。你那正妻乃是於家四房的庶出,模樣性情都不好。更攀不上什麼高枝兒,下嫁給了你。”李雲心一邊把玩手裏咬了一半的青李子,一邊慢慢,“你本是個書生,但書又讀得不好。經商也沒什麼頭腦,且臉皮薄、不善交際。就更用不上於家的那些資源人脈了。”
“偏你看著於家那些——在你眼裏沒甚誌氣、品性差勁的人都過得順心如意,於是心裏愈發不平了,總想著要做些與眾不同的大事,搞出來給那些人看,讓於家老爺對你青眼有加。”
屋子裏的人聲音驚惶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我這裏並沒有金銀。家中也沒有!我家中……”
“是啊,你家裏窮得要你那娘子當陪嫁的首飾度日了。據我所知前你娘子把家裏的丫鬟也遣走兩個,隻留了她陪嫁過來的那姑娘。”李雲心不慢不慢地,“你幾不回家,隻在這裏搞那些鉛汞之術……你又不是上清丹鼎派的弟子,隻自己瞎玩兒,難道還會比人家更加通丹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