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2 / 2)

玲姨恬淡地說:“我這一生,隻聽大少的,他讓我來照顧你,我自然要來。”

我愕然抬頭,難以置信地說:“怎麼可能?那家夥就恨不得我去死,他會那麼好心?”

玲姨溫婉一笑,卻不願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了。

伴隨著最後的一場深秋冷雨,冬季便悄然入侵了,山中尤為陰涼,就連空氣,都透著一股冷徹心扉的刺骨寒意。

玲姨素有老寒腿,天氣一冷就不願再出門了,隻吩咐食堂裏的雜役,讓他們每天早上都送來新鮮水果,蔬菜和肉類。那些人也很給玲姨麵子,吩咐一下去,幾乎每天都有人準點把食材送到了閣樓的小廚房裏。

而玲姨,就擺弄著那些食材,一呆就是一整天。近五十歲的人了還不服老,每天都夢想著研發出幾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菜式,不為留名千古,但求自我突破。

我自己也很熱衷廚藝,但和玲姨那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大師狀態比起來,基本上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於是,我便很知覺地當起了玲姨的小跟班。

當玲姨拿著胡蘿卜刻花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拿刀遞叉,擺放餐盤。當玲姨需要食材點綴餐盤的時候,我又會手腳利索地把她指配的食材清洗幹淨,切成絲或塊,然後再端到她的麵前。

我們全程都很少有交流,但彼此之間的配合卻越來越默契,到了後來,玲姨一伸手,我就能把她需要的東西準確快速地放到她的手心裏。這麼機靈敏銳的小徒弟自然博得了玲姨的歡心,感覺體力不支時她就坐在旁邊,指揮著我上陣。而對於我有任何不解的地方,她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經過幾天的反複實驗,玲姨終於端出了一盤誘人的甜點。隻見百合,玫瑰被剪成了荷葉狀,平鋪在淡藍色的盤底上,以肉泥,紅棗,板栗,糯米,漿果,龍眼……,製作而成的甜點被紅色的蘿卜絲層層纏繞,中間卻又故意鏤空,蔓延出一支用冰糖和雪梨混合製作的白色雪蓮。

這一盤清秀素雅,千嬌百媚的甜點俏生生地端坐在盤子裏,饒是心冷如鐵的人估計都舍不得下筷子。

我正看著那盤驚為天人的甜點嘖嘖讚歎,但玲姨卻一點也不理會我的憐香惜玉,一筷子下去,就讓那件完美的藝術品缺失了一塊,我正想埋怨她辣手摧花,卻發現她皺了皺眉頭,突然起身,端起盤子就向廚房裏走去。

我不明所以,急忙跟了過去。

隻見她走進廚房,把那盤甜點一股腦兒倒進水池裏,嘴裏還嘟囔了一句:“味道不對。”

我在後麵看的目瞪口呆,差點沒有跳起來指責她喪心病狂,但是,對於她在廚藝方麵的偏執,我又實在是莫可奈何。有時為了搭配一種滿意的食材,她甚至不惜毀掉滿滿一筐蔬菜,辛虧有古宅這個強大的後盾可以供她隨意揮霍,若生活在小門小戶的貧民家庭,估計她連追求自己夢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好在她生性單純,除了癡迷於廚藝,其他的什麼功名,富貴,都統統視為浮雲。

我們一老一少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隻為攻美食的日子倒也過的平靜而充實,至少,不用再犧牲成千上萬的腦細胞和古宅裏那些渾身都是心眼的女人們鬥智鬥勇了。至少,也能獲得一些短暫的安靜得以休養生息了。

十二月中旬,幽幽閣傳來了吳雅心的消息,這個女人也算是極為剛強了,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後,然後趁獄警不注意,撞牆自殺了。而同謀王海龍和王強,也分別被判處了無期和十年的牢獄刑罰。

至於沈奕英,沈奕雄兩兄弟的處置結果,卻遲遲沒有公開。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無動於衷地端坐在閣樓的窗台之下,遙望著伸展到空中的枝椏,殷殷地想:“此刻的沈奕可,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吧。隻是,祛除了這些經年的傷疤,他會不會覺得餘生蒼涼,寂寞空虛?仇恨原本就是一把雙刃劍,砍死了仇人,也必將反噬了自己。他會不會像我一樣,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卻已經沒法回頭了。”

思緒紛雜間,我卻突然看到玲姨端著一盤甜點,機械地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連果汁流淌下來,沾濕了她的衣襟都渾然不知。

我走過去,移開果盤說:“玲姨,你怎麼了? 這麼冷的天氣,你還是少吃一點寒涼水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