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了,索性躺到他們的中間,左手拉著我媽,右手拉著我爸,像之前無數次給他們撒嬌的那樣,搖搖這個,晃晃那個。但無論我怎麼努力,他們就像被施了魔法的人偶一樣,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我使勁兒地掐著自己的大腿,心想這個噩夢也太他媽的邪門了,我要快點醒來,我要快點醒過來。
我清楚地感到了一陣尖銳刺骨的疼痛,但那個該死的,荒唐怪誕的噩夢,卻依舊畫地為牢般把我們一家三口困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任憑我使出十八般武藝,卻仍然無法逃出那天羅地網般的悲傷和絕望。
我終於精疲力盡,隻好又放任自流地跌進了夢境之中。夢裏麵,到處都是黑暗,大片大片的,死亡一樣的黑暗,在黑暗中我聽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喊,還有人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
但我不想醒,因為我害怕那紛紛擾擾的喧囂雜亂中,沒有我爸爸慈祥的笑,沒有我媽媽溫柔的手。沒有他們的世界,我就像一條可憐的喪家之犬,天地雖大,何處容身?
我固執地把自己禁錮在黑暗裏,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隻到有一天,突然有人在我耳邊凶狠狠地罵:“掃把星,你都已經把我兒子克死了還不肯罷休嗎?現在連我這把老骨頭都不放過嗎?……”
我實在是不堪其擾,隻得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對著我唾沫橫飛的,是一張蒼老而刁鑽的麵孔。我茫然地問:“你說什麼?我害死了你兒子,你兒子是誰?”
她怔怔地盯著我,那表情驚悚的就跟我突然詐屍了似的。我正要耐心地再追問一句,她突然連滾帶爬地跑向了門口,邊跑還邊喊:“醫生,何西醒了,何西醒了,她沒有腦死亡,她醒了……。”
猶如被人猛烈地撞擊了一下,我頓時清醒了過來。早起的陽光掛在白色的窗欞上,水波一樣微微蕩漾著。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隻覺得胸口兀自憋悶的仿佛塞進了幾百斤棉花。許是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我居然把現實中從不敢輕易觸碰的殤,又在夢境裏撕心裂肺般還原了一遍。
好在,隻要努力地睜開了眼睛,迎接我的,又是一個美好的早上。
我開始覺得餓。劉小月似乎早已料到我醒來後必會饑腸轆轆,特意未雨綢繆地給我煮了一大鍋白粥。那粥的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但我還是捏著鼻子狂吞了兩大碗。
胃裏有了東西,精神就稍微好了一點。趁著劉小月還沒有從外麵回來,我換了衣服就打車去了公正小區。
我必須要去一趟公正小區,我必須讓事實告訴我,那個血肉模糊,猶如修羅地獄一樣的場景,隻是一場夢,隻是一場變態扭曲的噩夢,僅此而已。
我來到三樓,發現門牌號仍然沒有換過來,幽冥老板的房間還是301,對麵的房間還是302。
但我現在已經顧不得研究這些細節了,慢慢地走過去,掛著職業的笑容,抬手就開始敲301的房門,一下,兩下,三下,然後,我退後一步,開始屏息靜氣地等待。
我在等待著那個白色挺拔的身影,能夠像往常一樣悠然地拉開房門,然後看著腕表說:“這位小姐,一杯剛調好的雞尾酒保質期最長不能超過一個小時,可現在你用了一個小時零十分鍾二十三秒,你是想讓我的愛犬喝過期飲品嗎?”
無果,我等了足足有五分鍾,黑色的防盜門連一丁點兒的鬆動都沒有。
我捧著裂成了八瓣的心,又去敲302房間的門。一樣的寂然無聲,一樣的紋絲不動。
逼仄而又潮濕的樓道裏,不時掠過一陣陣陰風。猶如冰冷徹骨的譏諷,嘲笑,爭先恐後地往我的身體裏麵鑽。
我又錯了,還以為不管不顧地匆匆趕來,就可以假裝那晚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可事實證明,此刻蹲在三樓,一時抱頭痛哭,一時又跑去敲門的我,卻更像一個貨真價實的白癡,腦殘。
原來,幽冥老板用鮮血渲染的那個夜晚,才是鋒利而又尖銳的現實,我躲不了,也避不開,隻能每分每秒,承受著那種摧心剖肝的痛苦和煎熬。
哭的累了,乏了,我又晃晃悠悠地來到了樓下。下意識地抬起頭,我又看向了三樓那扇緊閉的玻璃窗。看著,看著,不覺又是一陣恍惚。仿佛幽冥老板正環抱著雙臂,藏身在玻璃窗的後麵。那雙俊美迷人,猶如遠山迷霧一般的眼睛,正寂冷地泛著幽幽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