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有一青衫女子,頷首微思,睫毛翕動,朱唇似動非動,樣子恍如月下仙子,皎皎出塵。她望著石桌上的棋盤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此人不是陸小攸,又是何人?
她下了一盤棋,棋到中局,她卡住了。其實她知道,不是棋卡住了,是她自己卡住了。今日白天,她看到了會武的結果,慘烈已極。她倒不是怕慘烈,她隻是怕……
“師姊,原來你真在這。”
聲音婉轉動聽,能在這青鸞苑進出的,自然是位列氣宗三寶之一的雪萱了,這青鸞苑,清淨子隻許三個人進來,尋常弟子,不許踏入這苑子半步。除開清淨子本人,便是其關門大弟子,一直待若親女的陸小攸,還有就是師兄之孫女,氣宗少主雪萱。
“師妹,你怎知我會到這裏來呢?”
“師姊,我還不知道你麼,一有煩心事,便來這師傅的青鸞苑,下棋解憂。我睡過再醒來,發現你不在,多半猜想,你就是在此下棋呢!”
“哎……”陸小攸忍不住歎起氣來,此刻她心緒不定,極為煩躁。沒來由的一陣無明業火竄上心間,按理她們修道之人,理應心靜安神,不問塵世,煩惱之流都是逃的遠遠的。但是觀了白日那一場,她心再難平複下來,想要宣泄,又不知自己著了什麼業障。自己被排在了人榜甲組,按理會武還有些時日,也算寬裕。怎麼才開始會武,就攪了了自己的心境了,如何能在天地人榜中爭得一席之位呢?
陸小攸煩的就是這個,念的也是這個,她的症狀和涫溯如出一轍,或者再往深了說,凡是參與此界三宗會武的應選者,皆有此慮,隻不過或多或少而已。
雪萱雖然年幼,但與陸小攸朝夕相處,看師姊的神色,她兩眼一轉,便知道她的心思了,又在考慮三宗會武勝敗的問題了。雪萱抿嘴思忖,計上心頭,這樣辦吧!
她執起一顆棋子,落在了棋盤上,陸小攸再看棋盤,暗自歎道:雪萱這手棋甚妙呀,適才白子還是如困中之獸,雪萱此子落下,立刻化解困局,為白字辟出一條坦途,形勢大好。
陸小攸好不吃驚,讚道:“師妹一手妙招,將這艱難的局勢頃刻盤活,快告訴姊姊,你這手是跟誰學的!”
雪萱好不容易逮住機會,還不顯擺一番,立刻換個腔調,說話也老氣橫秋起來:“我說師姊,我的棋力本不如你,我也是觀你和師傅對弈,才慢慢學會的。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現在就像這盤中的白子一般,你若能跳出棋盤,自然一片活路,倘若你拘泥棋局,隻怕注定是敗局……”
陸小攸撲哧一笑,心情登時大好,好個師妹,居然敢挪揄你師姊,看我不教訓你。陸小攸舉起手,佯裝要打,嬌嗔道:“好個雪萱,教訓起你師姊,看我打你!”
雪萱逃也似的跑開了,沒有給陸小攸打著她的機會,留下一串歡聲笑語。陸小攸再回看棋盤,看著剛剛雪萱落下的棋子,若有所思,雖是不羈之言,但句句是道理。
陸小攸頷首,半晌,露出歡顏,抬首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忽覺好白好圓。陸小攸哪裏知道,不是月亮白了園了,是她的心通了透了而已!
三宗會武的第一場比試結束的夜晚,有許多人失眠了,倒不是他們不想睡,而是壓根就睡不著。萬籟俱寂的月色說明這一切,你看它是靜如一波湖麵,豈知湖下波浪滔天,局勢翻滾呢。
這不眠之人大抵是分為三波的,這頭一波自然是勝方,氣宗占得先機,方不平要失眠、方不平的師傅縉淵子要失眠、玄門乃至整個氣宗的弟子要失眠。漫漫長夜,他們無心睡眠,少數第一次經曆會武弟子像是打了狗血似的,徹夜長談,還在回味咀嚼白天的比試種種。仿佛就是置身其中,親臨比武當場,陶醉不已,這些往往是下層弟子,他們一輩子可能也上不了三宗會武的台麵,還不許他們癡心妄想一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