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隆冬厚雪,帝王本心(2 / 2)

天帝輕蔑的哼了一下,從鼻孔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作為回應。

老者再度將頭微微抬起,謹慎的將視線控製在天帝旒串之下,道:“末將竊以為,陛下最應擔心的,是那些廟堂之外的人。”

天帝麵前的旒串紋絲不動,旒串後的那張神秘的麵孔想必也是沒有半點表情,隻傳出了一個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江湖。”

廟堂之外,便是江湖。縱然天帝已是整個秦川大陸的共主,但在江湖深處,仍然湧動著連他都無法掌控的暗流。

“江湖之事,朕自然有江湖的處理之法。當年安插你潛伏,便是想以江湖的方法治治這廟堂的病。此次召喚你回來,正是想讓你幫朕防範那些隱藏得連朕都沒有察覺到的江湖勢力。”

聽到天帝的回答,老者心裏已經洞明天帝早已做好準備,於是便不再在此事上多言,隻是微微躬身,伸手緩緩行了個前朝軍禮,沉聲道:“末將願肝腦塗地!”

“好了,起來吧。”天帝的語氣終於顯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鬆,他看著麵前身形不再健碩的老者,微微有些入神,隨後問道:“十七年前朕讓你調查之事,可有眉目了?”

老者終於抬起了頭,露出了潛藏在灰袍下的麵容,道:“末將暗查多年,未發現半點有關於安南王謀逆的跡象,也未查出安南王與三國叛逆或‘楚’有任何關聯。”

若是安南王秦怒在此,定會認出,這個身藏在青褐麻袍裏的瘦弱老者,竟然是前朝王將,七十年前就已晉入天虹,四十七年前戰隕於一統之戰中的烈陽侯楊翦!

原來當年的戰隕隻是一場欺騙全天下的好戲,天帝早在四十七年前就已經安插好了棋子。而這顆棋子十七年前的新目標,正是當時剛去南疆駐防不久的安南王。

十七年前,正是大星命張淵得到第二條神諭之時,原來從那一刻起,安南王就已經在天帝的提防名單之上。

聽到楊翦的回答,天帝聲音未有半絲變化,道:“朕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楊翦詫異的下意識抬頭望向天帝,在意識到自己失禮後連忙再度低下了頭。但就是電光火石間的這一望,他內心的疑惑早已暴露在天帝麵前。

不知是楊翦這一望,抑或是提起了安南王,天帝顯得有些煩躁,道:“朕知道你心裏有些不爽,但是朕所為隻是為了心安。四大戰王裏,安南王實力最弱,對朕也是最為忠心。可是朕最不放心的,偏偏就是他安南王!”

天帝的這句話,可謂帝王本心,若是放在外界,足以掀起驚天風雲,攪起動地駭浪!可此刻,這句話隻發生在禦書房內,聽聞於兩人四耳之間,那便引不起半點波瀾,甚至楊翦連眼皮都未曾因此動過半分。

天帝麵對這個世間最好的聽眾,似乎來了傾吐的興致,追問道:“你可知為何?”

楊翦搖搖頭,道:“不知。”

天帝冷冷的哼了一聲:“因為他心軟!伐北王殘暴,平西王寡斷,鎮東王貪婪,這些缺點出現在戰王身上,足以永遠阻礙他們威脅到朕,就算他們實力再強,兵力再盛,也永遠成不了帝王!”

“可是安南王,堂堂一個以脾氣暴躁聞名天下的怒王,缺點竟然是心軟!一個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戰王,在南方竟然用的是什麼狗屁的‘懷柔’政策!當年老子賜他‘安南’名號本是想挫一挫他的銳氣,沒想到他竟然還真的去做了!搞得現在南疆民心所向,老子就算想動他都得畏手畏腳!”

民心,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卻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改日換月的力量。在民心的困擾下,一向沉穩的天帝此刻在自己的親信麵前似乎卸下了所有的禮法,就連“老子”這樣的詞也都蹦了出來。

楊翦能聽帝王本心,自然早就聽慣了帝王罵娘,他對天帝的失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是沉吟道:“眼下白日飛星,全天下都知道安南王是禍亂之始,正是陛下鏟除安南王的好時機。此時陛下若是動手,就算安南王在南疆根基如何之深,那幫南蠻子也沒有理由興風作浪。”

“算什麼好時機?他又沒有謀反,難道朕要自斷左膀右臂?既然他已告老,那就讓他告老好了。”天帝不滿的埋怨道,突然坐正了身姿,他目視前方虛無空間,像望著他的萬裏河山,聲音陡然變得冰寒無比:“若有朝一日朕真要鏟除安南王,就算全天下阻攔又何妨?”

禦書房內,空氣頓時凝結。九重城闕,驟然冰冷無比。十裏秦宮,竟是霜寒一片。

秦川曆十七年臘月廿五,鹹陽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