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天也越發地涼了。
含上一顆自製的祛寒丸,慕禪隻著了件青布宮裳也不覺得冷,挽了衣袖便背著竹筐準備去煎藥房。誰知一推門,寒風裹著落葉就直往麵上灌,嚇得她趕緊將衣袖放了下來遮擋住額頭,一路小跑著匆匆而去。
慕禪所居的存藥房屬於內宮的禦藥房,若要到煎藥房則要經過外宮太醫署的教院。
教院裏全是些十三四歲的小少年。他們多是太醫院禦醫們的子侄後代,經過嚴格挑選後被送進太醫署接受訓練。自然,他們也是未來禦醫的不二人選。
“小禪!”
一聲稚嫩的呼喚使得慕禪停住了腳步,回頭一望,隻見一個青衫小子正倚在一方雕花窗欄上叫喚自己,一雙眼迎著當空的薄日,竟也晶亮地發光。
“叫你別喚我小禪,要叫慕姐姐。”衝那小少年柔柔一笑,慕禪提起群角上前兩步。
“什麼呀,你不過比我才大了兩歲,叫小禪正好。”少年左右望了望,竟直接從窗欄後翻身出來,差些跌坐在廊上。
上前扶了他起來,慕禪佯裝嗬斥道:“此時正該是師傅授課的時間,你怎麼又溜出來耍了?若不是你乃司南伯伯的獨子,誰敢縱容你在太醫院胡來。也不好好聽課,將來如何做得太醫?”
“我司南義才不要當什麼太醫呢!”少年撅著嘴道。
“為什麼?難道小義不想學著司南伯伯做個救死扶傷的活神仙?”慕禪伸手替司南義拂去臉上沾的半星秋葉渣子。
“這還用問。若是皇帝死了,當值的太醫可是要從死的呢。”司南義使勁搖頭。
聽了這句話,慕禪臉上笑容一僵,原本停在司南義臉上的手收在半空裏,一時不曾放下。
見慕禪表情有異,司南義才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雙手環抱住慕禪的腰肢,耍起賴來:“小禪你打我吧,我不該胡言亂語的。”
被小少年這樣一抱,慕禪有些羞了,雙腮染了一片紅雲,趕忙推開他,伸出右手食指抵住司南義的額前:“叫你別這樣動作,怎的又犯了?滿了十四就是男子了,上次司南伯伯才用藤條抽了你的手心,怎麼就是沒個記性呢。”
“我是見小禪你臉色發苦,所以下一味猛藥讓你回神嘛!”司南義嬉皮笑臉,仍舊扯著慕禪的衣袖不放。
搖搖頭,慕禪頷首,輕聲道:“爹娘過世都七八年了,我也早忘了。”話雖如此,麵上卻隻是勉強撐起了一個笑容。
“好啦好啦。小禪,今夜父親說要給太醫署的弟子們聚一聚呢。到時候你一定來啊。”因為惹得慕禪不悅,司南義說罷便又翻進了窗欄,隻露出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對著慕禪笑笑,一溜煙便跑得不見了蹤影。
無奈笑笑,本已提腳要走,似是不舍,慕禪又回頭對著窗欄裏望了望,看著熟悉的教院,心中滋味難辨。
十歲那年失了雙親,幸得當時還是院判的司南封收養。因為父親“從死”前為太醫院首席,官居院使,所以太後特地開恩,準許自己留在太醫院,並賜了個七品女官的頭銜。
十歲太小,小到失去嚴父管束的慕禪一開始覺得異常輕鬆。但已經十歲的慕禪卻也已經漸漸懂得了一切。
一夜之間從慕家千金到雙親盡失的孤兒,雖然太後念其父親忠心“隨死”給慕禪賜了個七品女官,但一個十歲的小丫頭獨自生活在全是男子的太醫院,其中艱辛自然可想而知。別的不說,慕禪及竿那年,麵對突然而來的月信慌亂無措,獨自在房裏呆了整整一天,除了不停地抹淚,動也不敢動一下。
後來還是司南封找了太醫院專門負責為後妃門接生的穩婆過來,慕禪才明白,原來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
說是艱難,但時間也過得極快。再過兩月,慕禪就十八了。生活了八年的太醫院早已成為慕禪心中正真的家,而司南伯伯還有一眾太醫們以及太醫署的弟子們則都是家人。
“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
“以鹹養脈,以苦養氣,以甘養肉,以滑養竅。凡有瘍者,受其藥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