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遠這個人心很寬,主要因為他確實沒什麼可愁的,他做事太容易,小的時候,別人為了中考夜不能寐,他已經在琢磨人生到底還能幹點什麼好。再然後,他十歲出頭就被扔到國外學醫去了,打小就和同齡人沒什麼共同語言。
沒人考慮過他的實際年齡和他所麵對的環境嚴重不符,再加上一般人都不樂意對天才的世界指手畫腳,後果就是隋遠實在不通人情世故。
等他二十歲再回國的時候,還沒放開手腳做什麼,就因為手段極其大膽被接連開除,腦袋上還多了一個可怕的標簽——反社會。從此他成了可怕的怪胎,這對他自己倒沒什麼影響,除了莫名其妙地被敬蘭會的人盯上之外,他照樣我行我素。
隋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被人請去見華先生的時候,他在前廳裏等到快睡著了,中途餓了,還特別不見外地吃了一頓飯。隋遠迷迷糊糊地好幾次想跑,都被門口一群麵無表情的人給震住了。
他對敬蘭會沒什麼概念,唯一的想法是,這病秧子弄的排場還挺大,以後跟這人說句話還要等半天,他可受不了。
最後天都快黑了,華先生終於鬆口,讓人請他過去。
隋遠一邊晃悠一邊磨蹭,心裏不忿,他不明白這事怎麼反過來了,到底誰是大夫?要死的人又不是他,他才不著急。
於是他憋著一肚子牢騷,走到海棠閣門口的時候,看到有個小姑娘坐在長廊裏,正揪著一串葡萄吃。
四周分明安安靜靜,但是人總有直覺,隋遠明顯覺出暗處都有人盯著,他還太年輕,多少有點緊張了,可那小姑娘卻一點都不怕的樣子,一邊吃一邊看他。她才十三四歲,頭發都沒好好梳,吃兩口,後邊就有上年紀的嬸子盯著她吐籽,這一下連隋遠都覺得好笑。
這院子原本肅殺,因為她在,突然顯得和普通人家也沒什麼分別了。家裏養個女孩,嬌生慣養出了天大的脾氣,讓她見到生人也不客氣,開口就問他:“你是隋遠?”
隋遠發現自己還挺有名,這下心裏舒服多了,搞出一臉嚴肅的表情點頭。
小姑娘樂了,過來拍拍他,偷偷往屋裏看了一眼,然後特別熟練,很有主人翁精神地教育他:“別怕,別怕啊,他問什麼你就好好回答,當他是個病人,等著你看病呢,別緊張,手別抖。”
隋遠腦洞大開,原來敬蘭會的主人是怪物!
他頗為好奇地打聽:“他很嚇人?哪方麵?長相,還是……”他後邊的猜測還沒說完就眼看周圍人的臉色都變了,於是自覺地閉嘴。
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就剩下小女孩笑得直不起腰,她心滿意足地給他做心理建設:“我大哥脾氣比較怪,不習慣的人跟他說話,輕則內傷,重則折壽,祝你好運啊。”
隋遠一頭霧水地就被帶進去了,他心裏還是挺生氣的,滿臉寫著“老子不耐煩”、“找老子看病後果自負”。
後來他才知道小姑娘叫裴歡,是蘭坊的三小姐。
裴歡事後表示很失望,因為隋遠當天就決定留下來了,而她此前早早聽說,隋遠沒規矩慣了,情商低到離譜,她以為海棠閣裏肯定有一出鬧劇,這種不知道害怕的人撞上華紹亭,不知道會鬧出什麼笑話。
結果……隋遠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地出來了。
過了沒兩年,彼此都混熟了。裴歡突然想起來這件事,跑去問隋遠,到底華先生許諾了什麼,讓他那麼痛快地留下來了?
隋遠一臉清高地說:“尊醫重道的態度很重要,老狐狸第一句話就叫我隋大夫。”
裴歡:“……然後呢?”
隋遠:“我說我還是練手的階段,你不怕,我就留下,反正我出去也沒人給我臨床實踐的機會了。”
裴歡:“……他答應了?”
隋遠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點頭說:“答應了。”
他眼看裴歡一臉震驚,善解人意地給她分析:“老狐狸不吃虧,雖然我是拿他練手,可他找別人治也活不長,隻要我成功,他就白撿一條命。”
聽說那天晚上三小姐不知道被誰嚇著了,擔驚受怕,跑去海棠閣裏抱著先生就哭。
華先生很生氣,以為是誰傳閑話,從上到下折騰了三天,嚇得人人自危,大家連見麵打招呼都不敢多說第二句。
這種事一般都發生在陳家兄弟身上,誰讓他們最愛胡說八道,於是倒黴的兄弟倆又被華先生叫去罵了一頓。
隋大夫全程表示很無辜,他隻是個大夫,才不懂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