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愛過一個人,愛得險些粉身碎骨,那是她犯過最愚蠢的錯誤。
莫桑站在滴水的屋簷下,這裏是修理廠的後牆,昨晚下過雨,今天天氣格外好,如果站在視野開闊一點的地方,幾乎能看清遠方山脈上的積雪。
隻有她一個人等在那裏,黑色墨鏡,暗紅色的頭發。她輕輕抬起手來擋住陽光,仿佛隻是名遊客,偶然迷路,對前方古老的中世紀建築分外感興趣。
這裏是蘇黎世的舊城區,道路古老蜿蜒,分岔路總讓遊人手足無措,但也因此讓另外一些人最為中意,比如間諜,而且是剛剛完成任務的。
墨鏡後的眼睛已經看清四下環境,她想,即使發生意外緊急撤離,她也可以避開的。
警車的聲音依稀從河對岸傳來,明顯已經越靠越近。
她側過頭裝作在打電話,手指按住耳機:“K?要不要我離開這裏?”
“聽著,”藍牙耳機裏那個人的聲音依舊沙啞,他停了幾秒才接著說,“我親愛的小貓,停在那裏不要亂跑,我馬上開車過去接你。黛西會處理那些麻煩的,看到河對岸了嗎?那些跟屁蟲……不不,再遠一點,教堂第五層,彩色玻璃之後……黛西在那裏。”
這個人一直有著讓人無語的邏輯,他似乎對那塊玻璃情有獨鍾:“你看到了嗎,那上邊是大天使……”
去他的彩色玻璃。她視力再好,也不想欣賞一公裏外的教堂。
風越來越大,莫桑的頭發擋住了視線。她向後靠在牆壁上,不耐煩地說:“黛西最近在減肥,叉子都拿不動,你最好祈禱上帝,保佑她能一槍打中,不然攔不住警車,還在市中心引起騷動,我就隻能帶著懷表一起跳河了。”
說著,她從兜裏拿出一個天鵝絨的小袋子,放在指尖上晃,眼睛卻盯著河對岸的情況。
如果不出意外,任務目標已經到手,她的同伴應該負責掩護她甩掉當地警方。
但是今天,她總覺得哪裏不對。
莫桑晃著價值不菲的古董懷表,忽然停下手指的動作。她筆直地看向前方,她藏身的小巷,河對岸呼嘯而來的警車,以及所謂的彩色玻璃……
它們在一條直線之上。
而她躲在一家修理廠隱蔽的後牆之下,身側是龐大的汽油桶。
如果開槍的人沒有瞄準警車,而是她呢?
簡直像是下意識的反應,莫桑猛地站起身。她意識到這一點後湧起前所未有的不安,開始順著牆壁向另一側跑去,直到遠離原位置,她才沉下聲音,對著耳機說:“K,昨晚你答應過我,拿到懷表完成這次任務,你就和我去……”
餘下的話被巨大的爆炸聲吞沒。
子彈擊中了油桶,瞬間騰起火海。
她的聲音被巨大的風聲撕成碎片,透過藍牙耳機傳到一公裏之外。彩色玻璃之後站著的並不是黛西,而是一個男人。
“再見,我親愛的小貓。”
TAC-50,這槍可並不省力,風阻太大,竟然沒有擊中她。
K低聲咒罵,隨即又看向遠方的火光低沉地笑,反正那裏還有那麼多油桶……要怪就怪寶貝你剛好經過那個危險的地方。
K悠閑地騰出一隻手想要摘掉耳機,停了一下,最終他還是說了最後一句話:“親愛的,知道嗎,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耳機裏隻剩下吵人的碎裂聲,以及行人惶恐的尖叫。
她早該知道,如果K在接她來的路上,怎麼會看見彩色玻璃上是大天使。
她早該知道,他非讓自己停在那種危險的地方等,到底為什麼。
她也早就該看透,他如果真的想和她脫身,根本就不會在意這次任務。
以前她絕對不是這麼愚蠢的人,但是黛西曾經說過,K對於莫桑,就像甜食對於她一樣,都是致命的。
她們這種人,沒了理智,往往就容易沒命。
爆炸太過突然,莫桑倒下的時候,再也沒能聽清K後半句話。
她意識到他提到了孩子……可是她睜大眼睛,卻隻看到一片濃烈的光,全世界瞬間失焦。
這就是她愛過十年的人,最後送給她的分手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