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當塗的月(2 / 2)

他仰頭望天,看著天空中烏雲朵朵,似要變天,思索半晌,竟還是找不到一句想說的話。

死期將至,他能夠說什麼呢?他還想說什麼呢?

一生蹉跎,浮浮沉沉,雖然行事豪放不羈,性格灑脫逍遙,但誰又知道他真正想要什麼呢?

他是個文人,他是個俠士,他想“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可常常卻是“ 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他想“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可常常卻是“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世道,何其不公啊;命運,何其不幸啊。

他還能有什麼念頭,他還有什麼未盡之事哩?

他隻不過是這曆史長河中渺渺一粟,生了死了,都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真的要死了麼?或許是吧,死亡,是否是真如道家所言“生死者,一氣之聚散。生則善生,德盡則死,有德則生,無德則死”呢?

他修道,道不盡這人事蹉跎;他練武,武不動這顛倒乾坤;他寫詩,詩不了生死輪轉。

死期將至,出口成章、下筆成詩的李白,竟然找不到一句想說的話,想辦的一件事。

人生如此,誰能懂我。

“如果你實在沒什麼想說的話想幹的事,那便隨我去看看當塗的月吧。”

鬥笠男等了片刻,不見李白說些什麼,隻得淡淡地道。

“當塗的月麼?”

李白望著天,喃喃地重複。

若說世上最了解他的,恐怕隻有天上那一輪明月了。他這渺渺一生所著千餘首詩歌之中,寫到天上那輪明月的,便足足有四百多首。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日月無偏照,何由訴蒼昊。

……………………

月華如水,波紋似練,當塗的月,很圓麼?

當塗的月其實沒有故鄉的園,但當塗,卻有自己的妻兒在那裏避難,卻有自己的族叔當塗令李陽冰可以投靠。

好吧,那就去看看當塗的月吧,即便自己死了,也不會曝屍荒野,連自己妻兒憑吊的地方也找不到吧。

“嗯。”

李白對鬥笠男點點頭,他已經無暇去想為何鬥笠男會提出當塗的月了,因為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這樣一直消耗著鬥笠男的真氣,即便鬥笠男願意無私地為他用真氣續命,但這真氣對於習武之人而言實在寶貴得緊,更是難得積累,這樣一點一點損耗下去,終有用盡的時候。

他不想在臨死前拖累任何人,但他又確實想回到當塗,看看妻兒,看看那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