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聽到有人叫自己,好似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求救似地望過來,見到李鈺招手,目露感激之色,便要抬步向這邊行來。
但那莽漢顯然不買李鈺的賬,大步移動,龐大的身軀橫亙在老者身前,道:“怎麼?想跑?”
李鈺見那莽漢不依不饒,心中著惱,但又怕引起周邊人的注意暴露行蹤,因而隻得忍下。
李達見到李鈺有意為這老者解圍,不再沉默,起身到那莽漢身前,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曹大哥,給小李一個麵子唄,今日這幾位兄弟的茶水錢都算在我頭上,改日請眾兄弟喝酒。”
莽漢回頭看了眼李達,麵上抽了抽,道:“好吧,既然李老弟發話了,那我曹莽還說個求,老頭兒,今日算你走運,以後小心些吧。”
說完,身子一側,為他讓出條道來。
老者見到危機已解,暗鬆口氣,連忙對曹莽和李達作揖道謝。
待來到李鈺跟前,感激道:“多謝這位小哥搭救,不然老朽這把老骨頭今天恐怕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李鈺見他身子單薄,但雙目仍有常人難以相比的神采,知道這老者依舊有一身風骨,歎了口氣,喃喃道:“世道亂了,老先生也別怪我們這些下人不講規矩。”
老者嘴唇翕動,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也重重歎了口氣,坐在李鈺跟前,扭頭望著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隻是李鈺看到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隱隱有淚珠滑落。
李鈺知道如他這般文人,多半是在感傷國事,驀地想起杜甫那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想要脫口吟出來,卻醒悟到現在他的身份隻是一個下人夥計,隻得硬生生憋回去。
看了一眼李達還在和那些下人夥計說笑,李鈺向老者問道:“不知老先生貴姓?莫非也是逃難到了這裏?”
那老者聞言,用略有些汙穢的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轉回頭,搖頭道:“老朽姓王,這來卻不是逃難,而是自巫州來此公幹。因為有些暈船,坐了兩月客船,才到臨淮。”
李鈺聽他說完,想到巫州距離臨淮差不多三千多裏,路途的確遙遠,也難怪他風塵仆仆,盤纏吃緊。
老者見李鈺若有所思,問道:“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李鈺笑著回道:“小子姓餘,從北方逃難到這裏的。”
王姓老者上下打了眼李鈺,見他麵色蠟黃,臉容瘦削,的確像是逃荒者,麵上顯出同情的苦澀,歎息道:“天下盡兵甲,豺狼滿中原。明夷方遘患,顧我徒崩奔。可憐我大唐江山,竟然破碎至斯,可歎那些手握重兵之人,隻是明哲保身屍位素餐爾,哎……”
長長一聲歎息,歎不盡許多悲哀。
李鈺聽他吟誦四句七絕,記起這幾句詩歌應該是他後世學過的王昌齡《詠史》詩歌中的幾句,又聞他說手握重兵之人似是意有所指,但卻不好點破,隻得裝作不懂地道:“都是燕賊作亂,讓我們失去了家園,我若不是家中唯一的獨苗,需要繼承香火,定然會參軍平叛,早日收服我的家鄉故土。”